唯一一次爆发是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奶奶打电话到学校告知继父亲之后半个月,母亲也在医院停止了心跳。
苏止庵放下电话就往外走,虽说他一直以为自己与父母感情不深,但真正听到他将永远失去这两个人之后心中的纷乱还是难以形容。
所以在走出校门无意间对上正登上毕业旅行用车的女孩子那道探究的目光时,胸口的某种情绪就爆发开了。
他那时的表情定是相当嫌恶,他想他妈的你们看看看到底在看些什么,脸蛋吗?家世吗?今天起我什么都不是了!
认真深思起来,苏止庵对女人的目光会有如此透彻的想法也许便是从那时开始。
后来他请了几天假应付父母的丧事,再回去上课时仍是没什么人知道他家中的变故。他也若无其事地过日子,只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少了什么。
某天他经过六年级的教室时这才猛然起:是了,是少了道烦人的目光。
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许空空荡荡,一如那一排人去楼空的教室。
兴许是因为那野丫头正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分水岭时期,他对她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深到那年暑假某个喧哗的下班时刻,苏止庵一眼就在满街的车潮中认出了蹬着脚踏车的小小身影。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一如她在过去九个月对他做的那样。
他瞧着女孩变得有些淡漠的侧脸,瞧着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车头,瞧着她因拥挤的车流些许浮躁地蹙起眉头,瞧着……她终于向这边转过脸来了。
苏止庵飞快地敛下眼睫,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出现了何种表情,应该不会太过分吧,因为他心下其实是有些许……愉悦的。
他记忆中纯净的部分便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记忆几乎都是匆匆忙忙又有些乌烟瘴气,直到进公司后不知在哪里看见“叶祈云”这个名字,苏止庵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看过也就算了,这年头,谁会纯情到在意牙都没长全时的懵懂心情?
况且又不在同一个部门。
如此平安无事地过了两年,没想到会在仅仅两个月内突然频繁地交集,更没想到他竟然失控地……吻了她。
究其原因,苏止庵认为过错都出在叶祈云身上,瞧她每次见到他的反应,分明是记得他,但她紧张什么?
弄得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他也不对劲起来。
年少之时,她毫不掩饰的密密注目令他一度不悦,如今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却让他更加恼火。
这把火从第一次送叶祈云回家时便一直在心头小小地闪动,终于在今早与她男朋友莫名的会面中一跃成熊熊大火——
这个笨蛋!到底是什么看男人的眼光?交往了十几年的对象竟然跑过来问他这个不相关的外人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苏止庵一路上了公司的天台,早晨清爽的风迎面拂来方才觉得头脑冷静了些。
铁梯上传来响动,他回身,有些意外地看见叶祈云碎发凌乱的脸。以她如今息事宁人的个性,他真没想过她会追上来。
叶祈云的娃娃脸因跑动泛起了薄薄红晕,唯一有些姿色的清澈眼瞳中光影浮动,粉唇微启“你……你……”了半天却仍没有下文。
苏止庵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想说的话。
你究竟记得多少事情——这便是她要问的吧?
她真的变了很多,从前那个直勾勾看人的野丫头似乎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了,有礼、内敛、循规蹈矩,一如许多在这个都市里讨生活的平凡女子。这样的她,想到年少时不经事的大胆直白,怕不羞愧得恨不能钻下地去,莫怪她要躲着他。
“什么事情?”他没什么表情地反问她,眼见女孩“你”了半天,突然一个弯腰,“对不起!”
苏止庵愕然。
“对不起,我早就想向你道歉了!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不管你有没有印象,我都要为当年给你造成的困扰道歉,秦经理后来与我谈过你的一些事情……”她顿了一下,似是不好谈起那年他父母双亡的意外。
“之前我对你的态度也很不礼貌,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叶祈云突然嫣然一笑,“真是很巧呢,没想到小学的校友竟会在多年后又进了同一间公司,苏先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呢。”
苏止庵被这一番话轰了一通,第一个反应便是:女人果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
就如眼前的这位,明明神色间还有些许尴尬之色,一双眼睛却已不似先前那样对他躲躲闪闪,甚至还落落大方地伸出一只手来——那个架势,分明已在瞬间重新将他定位为顶多有点老乡情谊的同事,要请他“多多关照”了。
他瞪了伸到眼前小手半晌,终于伸出手,草草地执了一下。
一触即分,但那种柔柔软软又让人冷到心里面的触感他想他是很难忘掉了。
叶祈云略松了口气,冲他一笑,正要走下铁梯,突又回过头来,“有一件事我想澄清一下,关于夏姐她们拿我有个男朋友开玩笑这件事……”
苏止庵闻言睇她。
“……其实那是骗她们的,那晚大家都玩疯了,一定要我交出个男朋友来华洋,刚巧我弟弟打电话说要回国看我,我就拿他胡乱搪塞了。雁飞其实是我继父的儿子,苏先生你也见过的……本来也与你无关,不过我想还是说清楚为好,只是请你不要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