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怔了怔,颔首,“好,桐沢。”
他微微一笑,长指捋过自己的刘海,依旧是魅惑优雅的笑意。
邑辉一贵已经在三十年前那场跟都筑麻斗的对战中安然死去,现在真正活在这世上的是勒森魃族吸血鬼,桐沢奈生——这个是他给予自己的名字,他给予自己的生命。
让所有人预想不到的是,他的死亡带来的是他的完美,还有真正的不老不死的身体。是路过的吸血鬼怎么也抵挡不住皮相的诱惑,给予了垂死的他完整的初拥。然而他复活得到强大的力量之后,便开始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要杀死了对方。
吸血鬼第六戒条是严禁杀亲,但于他来说只是虚言。什么戒条!当那吸血鬼违反第三戒条‘只有在得到血族长老同意才能创造新的吸血鬼’创造他时,便应该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他邑辉一贵,岂能甘于下位。
为此他花费了近三十年的时候来做这件事情,而很多人都在时光里消失了,连同他过往的执念,憎恶,贪厌……他已经得到了彻底的完美,自然便失去了对都筑麻斗的兴趣,反而开始鄙视那个身上流淌着鬼血的男人他的懦弱他的残缺。
惟一遗憾的是,三十年的时光里,右京,他最爱的女人,过世了;就连最好的朋友,壬生织也,也垂垂老矣。时光都在他们的人类躯体上留下了痕迹,而他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不,或许是有变化的。他已经不再需要憎恨执着一类的人类感情,即使残酷无情,也是为了匹配这血族的名义。
比如,他热衷于收集古董娃娃这一点。
惟独追求完美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的。无论是邑辉一贵还是桐沢奈生,都拥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完美哲学。他喜爱并追逐完美的事物,厌恶并痛恨着残缺与多余。迄今为止,他所遇见过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符合他的完美哲学。
当身为人类的时候,他在追求那不该属于人类的力量,现在拥有了,却顿时觉得索然无趣。他现在努力寻找着,让他觉得有趣的玩具,人也好,半妖也好。比如那个名叫日暮凉夏纪的少女。
校医室初见一面,被一句‘校医小姐’引出了薄怒,进而引发了他对她的兴趣。在或明或暗的观察里,有意无意的搜集中,他揭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来自于五百年历史长久的神社。于是他心里逐渐萌生出一种疯狂的欲望——他想要她,要她只属于他。
即使不能收服她,那么便把她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而能协助他完成这一目的的,是他的旧年好友,壬生织也。他同样来自于历史悠久的神社,却是无意介入人世善恶之争的不称职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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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沢奈生引壬生织也入内坐下。书桌上正搁着保温箱,雪球似的幼犬撑着前腿,目光一直随着他们移动,一瞬不瞬。
看到它纯澈金瞳中的警觉,他薄唇一挑,冲它飞了个媚眼。“小可爱,才这么一小会儿没理你,你就露出了这么寂寞的神色,是需要我宠爱你了吗?”他话音刚落,它作出一付呕吐的表情,头一伏便埋在雪球里一动不动。
任什么好奇心也被他打趣得烟消云散。
桐沢奈生没有迅速收回目光,反而是兴趣盎然地看着它,许久,等到静谧的空气里响起低回的呼吸声——兽类,尤其是犬族在睡得正酣时都会有的那种类似于打呼的鼾声。他静静地看着保温箱里的幼犬,而同样有一道目光在静静地看着他。
一团雪球,它低垂的睫毛是漆黑的,还有半敛的唇吻是浅淡的红,鼻尖上一朵梅花白。保温箱里,幼犬深吸口气,鼾声顿了顿,然后四脚一翻,四仰八叉地敞开肚皮躺在箱底铺的软裘上。敞开的肚皮上毛绒较少,露出了点淡粉红的肤色。
男子的薄唇微翘,是极为欣然的笑意。壬生织也乍见,怔了怔,而后垂下眼帘,“桐沢,你是很喜欢这孩子的吧?”话里有试探。他看着它时,眼里有难得的温和,除了很偶然在他跟右京在一起时出现过,这么多年,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么笑了。
桐沢奈生收回目光,起身入厨房,再出来时手上端着两杯咖啡。醇厚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一室,热腾腾的袅袅烟雾里,他薄唇弯起的浅笑变得模糊不清。
坐在壬生织也对面的沙发上,他一手勾着咖啡杯,一手搭在靠背上,作出了个极为舒展自由的姿势。再回眸望一眼酣睡的幼犬,他告诉壬生织也:“织也,在这种状况里这孩子也能睡得这么毫无防备,难道你不觉得很可爱么?果然是我家小可爱呢,呵呵——”
“我还以为你会说愚蠢。”老人抬了抬眼,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变了,邑辉。不,应该叫你桐沢。你现在不只是名字变成,外貌也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就连内心,似乎也有了转变。”
桐沢奈生不置可否。
他更加的高深莫测,更加的让人猜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即使是壬生织也这旧年好友,也无法看出他现在的想法。得到了完美之后的邑辉一贵,不知他的内心是更加沉沦在黑暗里,还是无意善恶是非,只遵循自己的本心而为所欲为。
敛了笑,搁下咖啡,倾身向前:“织也,我要的东西,你弄好了吗?”
“我今天就是特意把它送过来。”壬生织也自袖底取出一封红纸递过去,“桐沢,这是你要的封印符纸。”
他接了过去,拈着红纸一角打量,展开来看到上面的鬼画符,吃吃低笑。“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我完全看不懂。日本版的抽象派吗?织也,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有毕加索的天份。”
壬生织也正扶着瓷杯轻啜咖啡,闻言,眉峰簇起,“不要小看这封它,桐沢。”顿了顿,叹息着搁下瓷杯,“告诉我,你是真的要这么做吗?没有……任何被阻止的可能?”
“嗯哼,你说呢,织也?”他笑着反问他,目光又移向是保温箱里的雪色身影。“如此完美的艺术品,我怎么舍得它落入肮脏的人类之手,那么,便要自己好好收藏起来,好好地把它跟世间的污秽隔绝。”
老人眉头紧皱。
“邑辉……桐沢。我无法阻止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你一旦这么做了,便将永生跟日暮神社纠缠不休。我不知道这孩子对你的吸引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