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因师父一直对我有心结难解,然……”
“师父这二字不是你叫的。”兰寻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不配。”
萧三垂下眼,许久方道:“抱歉。”
兰寻剑看了他半晌,扭过头去不再出声。
“寻剑,这些事我们可以慢慢再算,我知我犯下大错难以赎清,可眼下……”萧三斟酌词句道,“难道,你不想再亲眼见他一面?”
“其一,尚不知你说的这些是否当真,其二,我又为何要再为皇族卖命?”
萧三摇摇头:“寻剑,你不也是皇族出身?”
“我……”兰寻剑顿了一下,硬声说,“我不是。”
萧三笑了笑,也不争辩,道:“你如今已不再是主人座下将领,也不必说甚么为仇人做事的话了……我单问你,这人攻入城来,路上死伤无数,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宫中人尚毫发无伤,百姓率先遭难,你能否坐视不理?”
“……”
“罢,我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总还对你掏心掏肺。你可以先随我去听听大内当事者说法,再做决定。”萧三推了推兰寻剑。他思虑片刻,到底跟着继续去了。
从前线已短兵交接处快马传回的战报内,夹着那人的画像,活生生就是盛仙的模样。
若不是……若不是他完全不像……
兰寻剑捏着画像的手指都在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向下读。
战报中云,此人自称姓孙,用兵如神,于战场浴血厮杀,以一敌百,勇猛无匹。其兵取道三路从东、南、东北三个方向分别向长安挺进。又云其为人嗜血残暴,几日时间所过处尸骨如山,视人命如草芥。
至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无名之辈,如何短时间内召集了大批精兵,所能查探的资料却少之又少,据推测其兵力大部分来源于南疆诸侯及部分戍边将士。
匆匆写就的书信所言不详,却看得兰寻剑一身冷汗,信中所写的推测实在有些难以说通,根据信上对于战况的叙述及传信者的补充,此人旗下兵力倒更有可能来自……
之前先帝安排在各地的人马。
兰寻剑看了看萧三的神色,便知对方也是作如此想法,不由锁起了眉头。
这更加荒谬,但是却更贴近事实的种种迹象。
种种猜测疑问在心中搅成一团,兰寻剑此时却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迫切压过了其他的念头。
“在下斗胆请缨。”
兰寻剑跪在御书房,脑中嘈杂声响吵得他听不清寂静房内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这声音一直在吵,吵得他夜不能寐,一直吵到他终于抵达前线,看到远处高昂军旗上清晰刺下的“孙”字,才安静下来。
好像猛然惊醒,他就已经身处千里之外的军营之中。
这一处迎战的是在朝中威名显赫的尉迟将军,此人常年在外征战,据说每次回长安必是鲜花铺路,圣上亲自于殿前迎接封赏。
而据报此处双方正僵持不下,苦战三天三夜未曾停歇。
到达的时候首领尉迟将军正在城外带兵突袭,前来迎接的只有副将秦穹。
“恭迎兰大人。”秦穹面相文弱,丝毫看不出常年在沙场历练的模样,即使大敌当前神色依然平静无波,礼数周全出迎兰寻剑。
“末将率援兵来迟。”兰寻剑回礼,进了营不做停留,换了马便向战场方向奔去。
不远千里而来,却只有一地白骨露于野的荒凉和空气里夹杂的腥气等待,犹如绵延不绝的险恶梦境,横冲直撞不得脱逃。
肩头的露水滚落于地。穿越丛林荆棘,原野萧条,云山万重都不过马蹄下这半柱香的路程。厮杀声响着,鲜血溅燃眼眸,他踏过遍地横尸,无主幽魂,急切寻着,又害怕看到什么结果。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那尚无记忆的一晚,大火烧尽了抓不住也留不了的一切。
血染江山一副浓墨重彩的画,转个弯,又和前尘相见。
兰寻剑猛地睁大双眼,目光越过重重交战场景,捕捉到尉迟将军身影,再向旁边看,那张令人窒息的面孔清晰无比,他□□高举,正要狠狠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