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气渐收,天气却依旧有些炎热,立秋之后还有处暑。
长安城往终南山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禁卫骑兵回来驱驰,让行人避让。
队伍中段,整齐的龙武军左右护卫,黄罗伞盖下有丝竹之声不停,乐曲飞扬,使整个行程都像是一场宴舞。
庆王李琮的车马在队伍的中后段,相比前方杨家的奢豪车驾,显得十分简朴。
马车中,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正趴在车窗边,贪婪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只觉一切都那么新奇。
“阿爷,那是什么?”
“那是老黄牛,正在拉车。”
“俅儿好想近一些看,咦,那又是什么?”
“那是柿子林,你吃过火晶柿子。”
“阿爷,是嗦过,火晶柿子是拿来嗦的。”
李琮不由大笑,十分开怀。
这一路上,李俅遇到什么都得问,面对这些问题,李琮极有耐心。
此时父子俩人都披着道袍,李俅忽然低头摸了摸衣袖,嘟囔了一句。
“阿爷,当道士真好啊。”
“俅儿为何这般说?”
“可以出十王宅,哪都可以去。”
李琮莫名有些心酸,拍了拍儿子的肩,眼神中的喜意渐渐褪去,目光凝重了些,愣愣看着远处美得如画卷一般的终南山。
渐渐地,车驾驶进了终南山。
庆王妃窦氏看了一眼李俅,低声道:“睡着了?”
“嘘。”
李琮俯身,抱起李俅,下了马车。
“庆王,老奴来吧?”
“不用。”
李琮摇了摇头,踏上石阶,走向高处那恢宏的山门。
山风吹动他的道袍,若只看背影,不见他那满脸的伤疤,看到的其实是个身材伟岸的父亲。
但其实,李琮是没有亲生儿子的。
他少年即与窦氏成婚,有一妻二孺十妾,却一直未有子嗣。当年旁人只说是他因脸上的伤疤而失去了储君之位,其实是不好明说没有子嗣才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直到十年前,废太子李瑛死后,四个儿子被过继到他膝下。
他一直将四个儿子视为己出,几乎没有偏心,但若一定要说最喜爱其中哪个,那便是李俅。
收养之初,李俨、李伸已到了懂事的年纪;李俅一岁,李备刚出生不久,记事起就视他为父,天然亲近。其中,李俅是李瑛与薛妃所生的嫡出,性情更亲人些;李备则是宫人所生,性情略木讷寡言。
这次极难得能离开监禁,四个儿子期盼随驾出长安城,李琮为难许久,终究是选了李俅。
一步一步进入宗圣宫,抵达所住的别馆,李琮微微气喘,目光看去,禁卫已列队巡视……走到哪都像是在十王宅。
有道人赶来,行礼道:“见过庆王,贫道韦景昭,道号怀宝子,玄静真人之弟子。”
“有劳真人了。”李琮轻声道。
韦景昭连忙领着他们安顿,出了屋,小声感慨道:“庆王慈爱,待小郎君真好。”
李琮眼神里浮起些许笑意。
近年来,已无人再提他与儿子们是否亲生的问题,事实上他也不在意了,论血缘都是李家的子孙,重要的是,他在十年间一点点将他们抚养长大,他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他们早已不是李瑛的儿子,是他李琮的儿子。
“前几日出了一桩小事。”
聊了一会之后,韦景昭似无意般地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