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哪怕没有苦劳,也有与殿下的情义啊!”陈希烈不肯起来,拜倒在地,老目含泪,又道:“当年殿下初入仕途,第一个官职就是在秘书省,老臣对殿下是千万深情厚义啊。”
“我记得。”
薛白的目光始终落在文书上,没有看陈希烈,但语气还是十分和煦的,道:“正是记得与你的缘分,如今你还是高官显爵,也没说要降罪于你,何必如此?”
“老臣所求,并非高官显爵,而是盼着能为殿下出力……”
“还装?”
薛白语气严厉了些。
殿中没有旁人,他并不与陈希烈客气,直接就敲打道:“你想要的不是出力,而是权力。可你有那份能耐与魄力吗?”
“殿下,老臣有一片赤胆忠心啊。”
“够了!”薛白叱道:“再喋喋不休就丑态毕露了。”
他语气一凶,顿有杀伐之气。
陈希烈心中害怕,脸色惨白起来,之后就是一片颓然。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高官显爵,得了太多能力之外的东西。之所以栈恋权位,无非是那些年熬了太久,已成了心中的执念。
“老臣,乞骸骨。”陈希烈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薛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亲自扶起了他。
陈希烈这些年看着保养得很好,看起来脸色红润,可这一扶,薛白能感到他的身体有种枯萎的感觉,老了终究是老了。
“伱的资历、你的苦劳,我都看在眼里。可大唐目前需要的不是和稀泥的宰相,而是奋力进取、锐意十足的实干官员。给他们腾腾位置……荣养吧。”
听到“荣养”二字,陈希烈老泪纵横。
他真是舍不得权力场啊,恨不得到死都攥着权力。可此时对上薛白那一双眼,心里最后一丝耿耿于怀的希望也消散了。
可他最后竟还是紧握着薛白的手,又叮咛了一句。
“老臣就在长安,殿下若有用得到老臣的,老臣随时待诏。”
只听这句话,却也有些感人。
回想这些年的相处,薛白难免也有些感慨,点了点头。
就在几日后,他便下诏,进陈希烈为太子太师、封许国公,同时让他致仕荣养,罢其门下侍中之职。
陈希烈再次痛哭,可他心里也知道,这辈子遇到薛白,算是他运气好。否则几番大乱,他未必能次次逢凶化吉。
其后,薛白又频繁调动了一批官员。
薛白以元载代替杜有邻为洛阳留守,召回杜有邻。
事实上,他最初就是想派元载到洛阳,但觉得元载心太急,贬谪敲打了一番,如今教训得差不多了,便重新起用。
另外,他派李栖筠、岑参、裴谞等年轻出色的官员往河北充各州营田使,并派人接回李泌。李泌是策略的制定者,他希望他挑选的官员们能够很好地贯彻河北的军屯策略。
如此一来,就在两个月内,薛白监国之后的宰相班子就凑齐了。
韦见素、颜真卿、杜有邻、李岘、李泌。其中,韦见素迁侍中,称左相,颜真卿任中书令,称右相。
这一系列的任命,看似中立派拿了两个相位,收获最大。可薛白也觉得自己赢了,得了许多贤相。
若抛开杜有邻不看,皆是当世之名臣……
天气渐热,这日,杜五郎难得入宫来见薛白。
旁人都说他不争气,至今还只是大理评事这样的小官。可若不看他的人脉,只说他的年龄、资历,其实已经是很上进了。
宣政殿的偏殿里,杜五郎一进来就径直坐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模样,大概是来过此地的最松弛的一人了。
他也不管薛白忙或不忙,自顾自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