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定门外。
穿着囚衣的完颜永庆看了看面前的弟弟,略带惭色道:“二弟。大哥不孝,阿玛与额娘那里,就要全托付与你了!”
永胜看着短短半月就沧桑地不成样子的兄长。听着他手腕上铁链的“哗啦”声,心中甚至酸楚。面上却带了几分笑意:“大哥真是,这些还用你交代,就是大嫂与英儿那边。也无需惦记。如今额娘待大嫂甚是亲近!”
永庆见弟弟脸上不见任何责备与鄙视。平静得如同送自己外任一般,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虽然千言万语,话的嘴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由地红了眼圈。
永胜也忍不住回了哥哥两下,打趣道:“大哥这是怎地?娘们似的,不过是去盛京待上一年,何至于此?若是实在想嫂子了,就打发人回来送信,看能不能在天气好的时候,送嫂子过去与你团聚!”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道:“若只是想女人了,大不了明年回来,带个小嫂子就是!都说盛京的姑娘骑射甚好,身子结实得很!”
一句打趣话,驱散了永庆心中的阴霾,他忍不住大笑出声。看着弟弟略带得意地模样,永庆想起兄弟两个小时相处的情形。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个祖母宠溺,一个额娘惯着,彼此相处时便都抢尖……
少年地叛逆与怨恨,仿佛是上辈子之事,永庆现下想起,只觉得荒唐可笑。
永胜见兄长眉头松开,不再像先前那样神情阴郁,慢慢收了脸上的笑,郑重说道:“大哥,别怪阿玛,阿玛上了年岁,老人家难免有胆小糊涂之时!这半月,他一直病着,精神也不大好,虽然口上说不要大哥这个儿子,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大哥地情形!”
永庆大力摇摇头:“怎会?只因大哥一时鲁莽,累及阿玛、额娘跟着担心,哪里还有脸去心生怨尤?小曹信中骂得对,大哥妄为人子、人兄、人夫、人父!就是对宁春,也是凭着一时血热,成全自己的义气,却不管是否能真正为其洗刷冤屈!”
曹颙这番话,说得刻薄,但确是在理。永胜大部分是赞同的,但是大哥向来在他心中最崇拜敬重之人,是最英勇义气地,怎能任由他人斥责?因此,不由有些恼,抱怨道:“他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同样地至交,宁哥待他比大哥还亲厚三分,他又是如何回报?大哥为了朋友,这般辛苦劳神,还要受他奚落不成?”
永庆听出弟弟话中地回护之意,心下感动,却不愿意他因此对曹颙有所芥蒂,笑着说:“小曹是外官,不得随意离开任所,更不要说随意进京了!你哥我是榆木脑袋,若是没有小曹的臭骂,额娘与永佳地……怕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继续跟着都察院较劲呢!他年纪虽小,却不是没担当之人,就算没回到京城,没像大哥这般穷折腾,没承诺报仇鸣冤之事,但仍会将宁春的事放在心上!这一点,大哥从不怀疑!”
这番话,掷地有声,听得永胜不禁心生向往。大哥对宁春的义气,大哥对曹颙的信任,曹家之人奉了曹颙之命,在京城为永庆的斡旋。
永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最后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道:“大哥,这次你提前出来,流放盛京,都是靠了平王府与淳王府之力!”
永庆听了,面色渐渐凝重,问道:“永佳在简王府处境可是不好?十四爷那边……”
想着自己向来最亲近十四阿哥,永胜有些说不出话来。就是简王府那边,这般的袖手旁观也让人心冷。原先不想大哥知道这些,也是怕他难过伤心。
永庆见弟弟如此,心中有数,笑了两声,道:“淳王爷与平王爷最是不爱管闲事的,小曹还不知怎地死乞白赖地求下人情!这次的人情,大哥我是亏欠大发了!二弟,别忘了替大哥去两家王府谢恩!”
永胜点头应了,永庆抬头望望日头,天色不早,便与兄弟挥手作别。
永胜从随从手中拿来包袱,交给永庆的长随七斤,吩咐道:“这里有些伤药,待到了驿站,给大哥多上些!”
按照律法,永庆流放前,要先挨一百板子。幸好因康熙向来以“仁”治国,刑罚偏轻,一百板子只需执行四成。外加上永胜找人使了银钱,这四十板子落到永庆身上时则又轻了许多。纵然如此,皮外伤还是难免的。
永庆看着那包裹,低声问道:“你嫂子来了?”
永胜点点头,用手指示意下身后不远处的那片林子,回道:“嗯,额娘也来了!虽然都想送送大哥,但是知道大哥向来要强,怕不愿这个模样见她们,便在那边停了!大哥,要不要打发人请她们过来!”
永庆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当,立时转过身去,背对着永胜摆摆手:“二弟,时辰不早,大哥先走了!”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二十六章 端午
南,巡抚衙门。醉露书院
巡抚蒋陈锡、布政使侯居广、按察使李发甲齐聚,面色都很沉重。不过十来日,民乱已经由泰安府,波及到兖州府、青州府。泰安与青州还好些,兖州府的曲阜也差点被殃及。
不知是曲阜县有驻着的百十来号绿营兵起了震慑,还是千百年的儒家正统使人心生畏惧,曲阜县没有乱。在泰安民乱初起时,孔府还出面,施粥布米,也或多或少了本地民众心中的积怨。
虽然在砸了烧锅庄子,抢了粮铺后,大部分的百姓都渐渐散去,但是还有些无赖、地痞,同流合污,欲壑难填,开始将目光对向官属富户,渐渐地有了些许气候,背靠蒙山,盘踞在泗水县,四处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