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妻”字令阿勒坦下意识伸出的手,半途又折回来,歪头挠了挠自己的断眉,用北漠语嗤了声“找死”。就连荆红追也凑巧地起身,去角落的木架上端没水的铜脸盆。
苏晏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朱贺霖,将手死死钳住他的胳膊:“别!他他他不是故意骂你们的!他是个病患,这下因为药力所以情志失调,等过会儿就好了!”
朱贺霖把苏晏的手用力掰开,显然动了真火:“他心里早就对朕与父皇存着恶意,借由药瘾发作出来罢了!”
苏晏哀求道:“皇上!”
“你也知道朕是皇帝!天底下哪个皇帝,可以任由臣子指着鼻子辱骂?不把他凌迟就算是朕的仁慈了!”
苏晏也知道沈柒当众詈君,是不赦的死罪,但他怎能看着朱贺霖与沈柒起生死冲突,只能抱紧了朱贺霖再三苦求:“小爷……贺霖,你宽宏大量不与病人计较,他这会儿脑子有如豆渣,根本控制不了情绪,刚才也骂了我来着……”
朱贺霖闻言更恼了:“他还骂你!骂你什么来着?”
苏晏随口扯的,这会儿得迅速圆过去,于是道:“他骂我忒的情多,还说我是个成了精的花花骰子,怎么掷都是六个点。”
朱贺霖微怔,小声嘀咕:“倒是没骂错……”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沈柒这副死狗样哪还有心力打比方,只不甘地搂紧了投怀送抱的苏晏,恨声道,“看小爷不把你其他几面给削平了!”
阿勒坦一把刁住朱贺霖的手腕用力扯开,将人从对方怀里掏出来:“你自去治你的逆臣,我的可敦花不花都不劳你来教训。”
他仗着人高马大就要把苏晏扛走,苏晏捶着他的后背叫:“我不走!我一出去,你们能一人一刀地把沈柒戳死!我就守着他,看你们谁敢当着我的面动手!”
阿勒坦沉着脸道:“守多久?他明日还会发作,接下去隔三差五发作,难道你十几日不吃不喝守着他?别说我了,其他这两个要想弄死沈柒,还不是你一个眨眼工夫的事?你怎么防?趁早做个决断,你想沈柒活,就跟他一刀两断。”
苏晏知道这不仅是阿勒坦的想法,也是朱贺霖父子的想法,甚至就连看似驯顺的阿追,对沈柒也是抱着乐见其祸的心态,认为情敌少一个是一个。他气苦得不行,因急于说话呛到口水,猛咳了好一阵,咳得刚抹了药的伤口又渗出血水来,最后在三双担心中带着愧疚的眼睛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把我切六块!四条胳膊腿儿,还有一个脑袋和躯干,你们一人拿一份走,老子跟你们把情债平了,谁也不欠!刀来——”
阿勒坦赶忙把他放回床沿,伸手按住腰间刀柄阻止他来拔。朱贺霖臭着脸赌气道:“刀给他!就拿这一招作要挟,从前惯会扒着父皇大腿寻死觅活,闹到父皇最后什么都依他,可惜朕不是父皇,不吃他这一套!”
荆红追也觉得苏晏在耍赖,但被朱贺霖这么一说,顿时替自家大人感到不快,冷声道:“你不吃我吃。你们受不了他,那就都走,整好剩下我一个,守着大人过下半辈子。”
朱贺霖瞪着猪队友,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反过来威胁威胁他,谁叫你拆所有人的台给他兜底?怎么,就凸显出你一个痴心不悔?卑鄙!无耻!
阿勒坦弓眉紧锁,似乎很是心烦:“乌尼格身边尽是糟心的人与事,难怪他在草原上的那段时日才是最无忧无虑的。我看他这铭国阁臣也别当了,随我去北漠,天高地阔任驰骋,不比整日被人拉来扯去的强?”
朱贺霖与荆红追同时道:“你这不是拉扯?”“大人自己会拿主意。”
三人一同望向苏晏,苏晏向床榻缩了缩,讷讷道:“我得先帮沈柒把瘾戒了……说来十日之后便是两国会谈,你们不如先筹划正事,不用在我这边多耗心力,我自己可以的。”
好嘛,到底还是向着沈柒。朱贺霖冷笑一声:“你这缓兵之计准备用到几时?总不会就这么牵扯不清一辈子罢?苏老爷好宽的心怀啊,是打算坐享三份齐人之福?”
苏晏羞愧又恼火,咬牙道:“放心,我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十日之后便给诸位一个交代!”
——这是要在他们六人间做个决断的意思?朱贺霖有些后悔把他逼太紧,万一逼上梁山,把所有情分都斩断了又该如何是好?但又转念一想,他就算狠得下心,也放不下江山社稷,更舍不得自己一手打造的新政与天工院。为臣为政,哪一日离得了皇帝?最终出于种种权衡,很大可能会倾向选择他们父子。
为此赌一把也值得。
于是朱贺霖接口:“好!就给你十日时间好好考虑。清河,不是非要逼你做选择,可你若是不做出选择,谁都不会把你大卸六块,却会最终拼杀出个活的赢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