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看不下皇上如此对待皇后娘娘,她人那么好,又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凭什么所有人都要针对她、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姚俊贤已经死了,司马将军也安分许多不再惹事,就算皇上忌讳权臣干政所以才疏远皇后娘娘,那么现在也该结束了吧?偶将军不会心痛吗?如果你看到皇后娘娘整日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就连中毒生病都没有可信的人照顾时,偶将军可能如现在一般装作漠不关心吗?我知道对皇后娘娘这份心意是对皇上不敬,可是……可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喜欢她,只是想保护她,想让她不再寂寞而已……”
话到最后,已是带着呜咽的沙哑。
偶遂良深吸口气,肺腑里火烧一样疼痛。
说他不会心痛,说他对司马荼兰漠不关心,还有比这更可笑的指责吗?若是喜欢一个人便看不得她受苦受罪,连半分孤单寂寞都不希望与她有关,可是皇廷深宫,哪个人不是伴着寂寞入眠?倘若为了摆脱寂寞寻一处温暖,结果只会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偶遂良太明白自己的感情之于司马荼兰是怎样见血封喉的毒,与无声的寂寞相比,这般结局才是他最害怕看见的。
“在沈国师眼里,陛下对皇后娘娘是怎样的感情?”没有反驳也没有责骂,偶遂良仍是死水一般平静,漆黑双眸在月色里流转,却不知淡淡目光消失于何处。
沈君放微微发楞:“感情吗……皇上总是冷待皇后娘娘,自我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皇上留宿浣清宫,要说有感情的话未免太牵强。”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你想象那样简单。”夜色中偶遂良放开紧皱的眉头,细微叹息如丝,“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司马小姐更适合做皇后,只怪天意弄人,当初最先与陛下相遇的偏偏是敬妃,如果最先与皇后相见,也许现在的结果完全不同。”卸下紧绷的神经摇了摇头,偶遂良向茫然的少年伸出手:“走吧,去喝上一杯,也许你该听听以前的故事。”
易怀宇出征归来第一晚没有在敛尘轩度过而是去了浣清宫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第三天,浣清宫破天荒地迎来许多“客人”,各种补品补药源源不断送入,差不多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脸上堆着生硬笑容的朝臣或其亲眷,就连一向没人理会的太子易宸煜也收到许多赞扬,什么“一看便知天资聪颖”、“眉眼与皇上极像定是未来的治国明君”等等,闹得司马荼兰一整天头痛不已。
“敛尘轩也这样?敬妃喜欢清静,真好奇她是怎么忍耐的。”难得一会儿清静时,司马荼兰抱怨道。
“敛尘轩不比你这里热闹多少。”易怀宇揉揉额角,“韵儿不像你,她没有任何靠山,可以说在皇宫之中孤立无援,再加上她性子温和娴熟,那些趋炎附势的大臣知道巴结她也没用,所以从没有人想过要和她拉近关系。后宫最是能凸显人情冷漠、世态炎凉的地方,你看,朕不过是在浣清宫留宿一夜便惹来这些臭虫,如果时常在这里,那岂不是要翻了天?”
“翻什么天,你不过是担心那样会让我哥妄自尊大,重蹈舅父的覆辙。”
司马荼兰一句话噎得易怀宇无话可说,眨了眨眼,无奈摆手:“好歹朕也是一国之君,就不能留些脸面么?你这嘴,真是狠毒。”
“皇上过奖。”司马荼兰耸耸肩,前些时间的病气已经看不见踪影,面颊上神采反而光艳许多。
如果说功名利禄是姚俊贤的追求,那么她的追求要简单也困难很多,便是如此一般与易怀宇作对儿平淡夫妻,不计那些权势纷争、勾心斗角。细数两个人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除了当初在石洞里相互依偎的几日外,能够坦诚相待的时候实在稀少,更遑论他笑脸相待。
拨了拨木炭搓热手掌,司马荼兰斜看易怀宇:“今晚你不去敛尘轩么?”
“今晚回紫云殿,很多事情还没处理。”易怀宇一眼看透司马荼兰心思,轻笑一声,“昨天朕对韵儿解释过了,她并没有介意我在你这里留宿的事,反而劝我应该时常来看看,说毕竟你是后宫之主,若是君宠过稀容易让外人笑话。”
“是啊,她总是宽怀大度,而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自然不讨人喜欢。”
眼见司马荼兰使性子满身酸味,易怀宇不怒反笑,像是回到了几人都还年少的时候。才想拉住她再说几句悄悄话,不料还未凑近耳边,陶世海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脸色张皇失措。
“启禀皇上,司库官已经查到门罗香和雀舌香取用情况,目前宫中同时取过这两种香料的仅有一处记录……”陶世海深吸口气,战战兢兢偷觑易怀宇脸色,声音里亦带着惶恐,“先后取走门罗香和雀舌香的,只有敛尘轩!”
江山故曲Part。59
易怀宇披着夜色赶到敛尘轩时,通明灯火让他的心忽而高悬,不祥预感顿生。
“皇上,皇上您可算来了!”还未踏入房内,皇贵妃一声比一声悲催地扑了上来,只见红肿不见泪的眼圈和虚伪表情让易怀宇厌恶至极,皱了皱眉不着痕迹躲开。
“皇贵妃此时应该在宫中歇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易怀宇躲避时跟在身后的司马荼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皇贵妃脸色一僵,慌忙敛起夸张形色后退两步,弯着腰不敢抬头:“妾身听闻皇后娘娘中毒一事有了端倪,担心那犯人销毁证据或是逃跑,所以急着来看看怎么回事。”
“犯人?谁是犯人?”易怀宇冷笑,“朕还没过问此事皇贵妃就已经有定论了吗?敛尘轩内只有敬妃一位主子,难不成皇贵妃的意思,犯人就是敬妃?”
皇贵妃一听易怀宇口气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妾身并没有冤枉敬妃的意思,不过是……不过是看皇上整日忙碌前朝国事太过劳累,因此想尽一些绵薄之力辅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宫,妾身之心,还望皇上明察!”
后宫形势之复杂不逊于前朝,一日无人打理都不行,司马荼兰养病期间曾让皇贵妃暂时代为掌管,没想到易怀宇都回宫了,这位不受宠又没实权的皇贵妃还沉浸在高高在上的乐趣中没有走出,竟然跑来敛尘轩惹事——这宫里谁不知道苏诗韵集六宫之宠?来敛尘轩找麻烦,无异于自寻死路。
“皇贵妃只需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他的本宫和皇上自会处理。”司马荼兰淡道,目光有意无意掠过皇贵妃。
四目交错,天降一般的雍容典雅让皇贵妃自惭形秽,更有股无形压力施加背上,比起刚才的战战兢兢,这会儿竟是再也不敢抬头,心里惊慌无底。
这就是司马荼兰的气场,一直以来易怀宇所欣赏的,后宫所有嫔妃所畏惧的。
易怀宇不再理会浑身发抖的皇贵妃一脚迈入前堂,只见一众宫女太监都低头跪着,或双肩颤抖或低声啜泣,在众人之后,一抹瘦削身影也长跪在地,摇摇晃晃似是再支持不住。
“韵儿!”易怀宇倒吸口气冲过去,一把将苏诗韵扯起搀在身边,盛怒表情转向皇贵妃,“谁给你的权力让她下跪?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怒喝穿过前堂震响院落,敛尘轩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闻得龙怒齐刷刷跪倒一片,连连磕头求大遥皇帝息怒,皇贵妃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唯独司马荼兰还站着,蹙起眉头大为不解。
皇贵妃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平时跟那几个不得宠的嫔妃走得也算近便,不可能不知道苏诗韵在宫中地位,就算她心怀不满也不会做出这么不要命的举动,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突然胆大妄为起来?
缓步走到皇贵妃身前,司马荼兰低低问道:“本宫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敛尘轩出事的?陶公公一接到消息就赶来禀告皇上,怎么你比皇上还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