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听了朱祁钰的前半段话,原本还很高兴,但是又被朱祁钰补充的后半句话吓到,连忙点头称是,心里琢磨着回去要和院里的那群御史好好叮嘱一番,别光惦记着立功。
朱祁钰对吏部尚书王直吩咐道:“王老大人,朕估计这次赈灾必然有人会被处置,你们吏部文选司要暗地里准备一份名单,以便可以随时替换。”
吏部尚书王直出声道:“文选司原本就有待选官员的名单,明日便可以草拟出一份上呈陛下。”
这次轮到朱祁钰点头了,王直果然是老臣,这份心思的转圜的确很快,他交代的事情吏部明天就可以办妥,那其他衙门的事情就不能太慢,不然就会显得自己无能,事情早一日办完,救灾就可以早一日开始,百姓也可以早一日得救了。
众人自然也能听懂,虽然心里暗骂王直这个老家伙,但是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不满,而是纷纷表示会尽早完成,最晚不过两日。
会开完了,众人纷纷告退,朱祁钰却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和刚刚接任东厂督公的兴安,安排厂卫秘密派人监督赈灾事宜,并要做到每日一报。
这种事儿对于锦衣卫和东厂不是什么难事,东厂在王振掌权的时候已经是实力强大,锦衣卫的耳目更是遍布天下,打听点消息完全不是问题。
卢忠和兴安这两位都是新朝臣子,自然会努力办好差事,尤其是兴安,宦官势力本就在土木堡之后被打压,东厂更是被压制得不敢惊起一丝波澜,如果皇帝能用自己,就说明自己还有用,办起事来自然会全力以赴,免得事情办砸了被朱祁钰抛弃。
朱祁钰同时召两人过来也是希望锦衣卫和东厂能够互相攀比,对于这一点卢忠和兴安当然心知肚明,想来办事会更加努力一点。
“如果有什么突发的紧急事宜,我锦衣卫该如何处置?”卢忠和朱祁钰打交道多一些,大概知道一些朱祁钰做事的习惯,便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朱祁钰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把一旁的兴安吓了一跳。
朱祁钰思索了一下,回答道:“突发事情有都察院的御史处置,你们两个只是朕的耳目,传递消息即可,出了什么事情也与厂卫无关。”
“遵旨。”二人心领神会,转身告退。
话说回来,随着参加朝后小会的诸位堂官回到衙门,消息便不可避免地传播开来,对于以工代赈,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反正这种事很早以前也有过,尤其是有范仲淹的例子摆在那里,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兵部奉命将一些民户转为军户也没啥,当年赵宋就经常这么玩,无非就是朝廷花钱养着灾民而已,再转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工部趁机修河筑城也属正常,至于都察院的巡察御史监督,这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朝廷啥时候都是这么干的,没啥好说的。
朝臣的关注点其实在户部,关注的重点不是户部的赈灾钱粮,而是户部要趁机给灾民登记造册。
老实说,贪墨点赈灾钱粮,这其实属于风险大收获小的买卖,尤其是这大半年时间朝廷正在逐步清算王振余党,罪名之一就是贪腐,如果因为这点小钱把自己折进去,真心不划算。
但是,朝廷要给灾民登记造册,这就是需要抵制一番的了。
众所周知,自己家里要兼并土地,最好的就是灾年,因为灾年地价大跌,比平时便宜不少,灾民还需要在自己这里买粮,而且还是高价粮,里外里几乎可以没什么成本,所以,自己家里要想耕读传家、诗书继世,不趁这种时候兼并土地扩大家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天下大丰么?别开玩笑了。
不过兼并土地是需要地方上户房协助的,没有户房书吏办理买卖文契,土地是不算的,只是现在旱灾还没到时候,地价还不到最低点,许多人都还没有着急出手。
谁又有前后眼,能知道朝廷会冻结土地交易呢?还是立刻冻结,自己都没有时间去通知家里人。
而且灾民登记造册,就意味着要记录他们的田地,自己还怎么把这些人的土地变成无主田地,这是妥妥地在侵害自己的利益啊。
所以,给灾民登记造册这件事几乎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朝廷,只是,没人敢出头说什么。
原因很简单,这次赈灾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太多了,看看这主管衙门,以往赈灾,都是都察院派出个御史或者六部找个主事就行,大灾的话级别就提高到侍郎或者副都御使,但是这次赈灾完全不同,朝廷六部居然有四个参与了进去,只有礼部和刑部没有参与,这在朝臣们看来,赈灾力度完全是前所未有的,而且六部的大佬们明显已经达成一致,和他们对抗,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
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以工代赈这事儿还是皇帝提出的,据说六部尚书还因为此事遭到训斥,这足以说明皇帝对此事的关注必然是高度集中,听说久久不敢有所动作的锦衣卫和东厂都已经动起来,为皇帝打探消息,还特地让吏部准备了选官的名单,就等着哪个地方官员犯错及时替补呢,自己要是敢动,那大概率会丢官去职,这不就是给别人让位置么?
大家都是文人,没谁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