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同道:“山东其他州府,弘治二年的账目都封账四个月了。可我们济南府的账,到现在没有核销。”
“还请杨先生你赶快算好账目,签了字。我也好拿着你的签字去找主事、员外、郎中们一级级的核销啊!”
杨墨捋了捋自己的鼠须,满脸笑容:“李大人不必着急嘛。先喝口茶,且容我看一看。”
“啊呀!可不得了!李大人,贵府历城县去年治河的款项只有账目,没有串票!这怎么能成?”
串票就是明代的发票,多为三联制。
后世的三联发票就是延续明代的串票模式。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真是博大精深。
李府同眉头紧蹙:“十天前来见你,你怎么不说还要历城县治河账的串票?只说少了长清县的滚单和临济县的赤厉册子!”
杨墨依旧笑容满面:“哎呦。李府同分管济南的财赋,是经常进京到户部办事的。我哪知道你会缺这缺那?”
户部书吏就是这样,当面笑呵呵,背地里使绊子故意刁难地方官。不刁难怎么能逼得来办事的人送好处?
他们刁难的方法,无非说你缺这个单子,缺那个票子。而且跟挤猫尿一样,从不一次说清,你每一趟来,他只说一两样。
在有限的权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为难别人,才能谋得私利。这帮该死的书吏深谙其中窍门。
李府同是从翰林院刚刚调任的地方官。他不知道其中猫腻,没给杨墨送润笔银。
杨墨这才故意为难。
李府同面露不悦:“杨书吏,你这不是存心刁难我嘛?济南府到京城一个来回最少要十天!我都跑了六个来回了!”
“我是府同知!又不是天天跑官道的铺兵!”
铺兵是明代的邮差,专司传递公文。
杨墨收敛笑容:“李府同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按照户部衙门的规章办事!”
“户部管着天下钱粮,责任重大,最重规章!你要对规章不满,可以去找堂官们诉苦嘛!”
“我虽没有品级,但吃的也是皇粮!食君之禄,为民解忧。岂能随随便便在你的核销册子上签字?”
李府同堂堂正五品命官,竟被一个小小书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杨墨这样的小鬼虽地位卑微,却有实权。
他们在账目上改动几笔,就能让地方官遇上大麻烦。
他们不动手边的湖笔,就能让地方官急得抓耳挠腮!
杨墨点拨李府同:“进京交割财政账册的地方官,都住在京驿会贤馆中。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说到“办事”二字时,杨墨故意加重了语气。
说完这话,杨墨姿态优雅的端起了茶盅。这在官面上叫端茶送客。
李府同气呼呼的走了。
旁边的书吏对杨墨说:“杨爷,刚才那姓李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也配当府同?”
杨墨冷笑一声:“所以说,翰林官儿就不适合任职地方。那帮酸臭的文人,就适合蹲在翰林院苦守清贫。”
杨墨虽是润德粮行的大掌柜,赚得盆满钵满。但他这种人喜欢大小通吃。
大把的销赃银他要赚,敲诈地方官的小进项他也不会放过。
钱多了不咬手嘛。
且敲诈地方官是六部书吏们延续百年的规矩。他不能破了规矩。
就在此时,常风、徐胖子领着十几个力士走了进来。
常风高声道:“谁是杨墨?”
别说杨墨这种小小书吏了,就算寻常的三品、四品官儿,被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点名,也要瑟瑟发抖。
但杨墨却异常平静。他站起身:“小的就是。”
常风道:“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