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五年腊月十三到正德十六年正月初一这十八天,正德帝简直称得上生龙活虎。似乎祭天地那天的呕血事件只是一个偶然。
然而,大年一过,正德帝的病情陡然恶化。他先是全身发热,高烧数日。太医院那帮只敢开“中正平和”药的家伙根本治不好他。
一直到大年初六,高热才退去。然而退烧当天正德帝就全身出皮疹,奇痒难耐。
折腾了十天皮疹。正德帝开始腹痛、上吐下泻。还伴随着咳嗽。
到正月二十六,正德帝开始咳血痰。
张太后下了严令,不准宫人、太医将皇帝的病情外泄。可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朝野内外的大佬们都得知了皇帝病重的消息。文官们日日在太庙前长跪为正德帝祈福。其实他们内心深处是一阵阵狂喜:这活阎王皇帝终于要见列祖列宗了!再让他当几年皇帝,恐怕我们文官的全部权力都会被他剥夺。
常风府邸。常家人正在围炉密谈。
常破奴到:“上晌张公公见到我,给我透话。说皇上这两日又出现了下腹肿大的病征。用手摸上去像石头一般。”
常风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是肝肿吧?我的干爷怀恩老内相病逝前就出现了肝肿。皇上才三十一岁啊!”
转头他问刘笑嫣:“给皇上找京城名医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刘笑嫣骂了声:“呸!不知是谁将皇上病危的消息传到了民间。京城四大名医全都出了城。他们是在躲!”
常破奴道:“让锦衣卫把他们抓回来啊!押到豹房去给皇上看病。”
常风摆摆手:“算了。名医给普通百姓看病时,能够妙手回春。给病危的皇帝看病名医也会变成庸医。谁敢给皇帝开虎狼猛药?还是病危的皇帝。”
常破奴道:“爹,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皇上真的崩了他没有子嗣,大明立时大乱。咱们常家得早做打算。这些年文官视咱们家如仇敌。若让文官们在皇上殡天后掌握权力,那他们不得把咱家生吞活剥了?”
常风却道:“若皇上真的殡天。身为人臣,该考虑的不是自家荣辱,而是社稷的存亡!”说到此,常风狡黠一笑:“当然,常家与社稷荣辱与共。社稷存,则常家存。社稷亡,则常家亡。”
刘笑嫣连忙道:“可惜京畿兵权让我交出去了。我去求张太后,再要回来。”
常风叹了声:“谁能想到刚把兵权交还给皇上,皇上就病危了?你以为兵权是咱自家地里的黄瓜萝卜,想交就交,想要回就要回?不过按皇上立的规矩,京畿兵权如今在御马监手中。张永张公公管着御马监,等同于兵权还在咱们手中。”
常风跟张永是过命的交情,曾一同追随王越收过贺兰山。他对张永有着绝对的信任。
尤敬武道:“我手中还有敢勇、果勇两个营。是否跟张公公打声招呼,把我那两个营调进城里来?”
常破奴插话:“团营无旨进京,文官们一定会有非议。”
常风摇头:“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只当文官是一群聒噪的乌鸦。多事之秋,行事无需考虑别人说什么。另外,锦衣卫负责皇宫卫戍的大汉将军增派一倍。”
常家人稳坐钓鱼台。江彬及党羽却急成了一锅粥!
江彬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仗着正德帝的宠信,他做了太多骇人听闻的不法情事。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得罪了一个遍。一但给他撑腰的人魂归九天,等待江彬的将是万劫不复!
同样是宠臣。常风除了有正德帝这座靠山,还有张太后这位义小姨子;文官当中如杨一清、兵部尚书王琼、江西巡抚王守仁等实干派是他的盟友;司礼监掌印外加两位秉笔是他的至交;外戚当中的张家兄弟唯他马首是瞻;勋贵之首定国公徐光祚是他的生死弟兄更别提常风的儿子常破奴本身就是户部左侍郎,掌握朝廷财政实权了。
即便正德帝殡天。有太后+文官实干派+内相+外戚+勋贵保常家,常家的富贵能够依旧。
但江彬则不同。只要正德帝一死,他上西天的日子便不远了。
江彬在自家府邸大厅中来回踱步,一众党羽个个六神无主。
太监张忠道:“依我看,江帅爷不如一不做一不休!把在江南想做而没做的事付诸实践!”
张忠所说“想做而没做的事”,自然指的是谋反。
后军都督张洪是江彬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站起身:“要我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趁着边军老弟兄们跟着皇上凯旋,暂时还在京城。咱们干脆嗯!”
江彬骨子里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谋反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大事,他一时下不了决断。
要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与正德帝同食同寝同玩同作同战了整整十年。二人不仅是君臣,更是朋友。
造正德帝的反,江彬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都督张洪似乎看穿了江彬内心的纠结。他道:“咱们并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把朝里那群文官一网打尽。皇上他老人家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扫除文官?如今他老人家病入膏肓,咱们应该替他完成心愿啊!”
江彬低声道:“十二团营咱们能控制几个营?”
张洪连忙道:“四勇营里有两个在尤敬武手里;两个在魏彬手里。四武营和四威营的指挥使、同知、佥事都是豹房出来的。团营三分之二的兵力都在我们手中。只要您一声令下,弟兄们打进京城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