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后,夜安河先绕着槟湖府楼前的草坪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了蘑菇屋附近。也许是因为红园那口水井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对蘑菇屋底下的矿洞也多了几分没用的好奇。此时槟湖附近已经黑黢黢一片了,魔法团的人没有把落在栾木芯上的花束收拾走,于是向来重度光污染的槟湖区域终于得以享受一下天然的月色与星光。
蘑菇房一共五间,分别属于四个年级和教授们使用。门没上锁,夜安河随意推开挂着“槟湖府”木板的小屋,屋子里黑得只能分辨出一个轮廓,左手边是一排储物柜,右手边是一个顶着天花板的柜子,正中央是一扇活板门。他用魔力探测了一下,这些物件上果真都挂了封印。
四下静悄悄的。
月华似练,绕过亮如银镜的槟湖,踏过松软平缓的草坡,拾级而上,夜安河回到了槟湖府,在四楼的宴会厅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走到露天阳台的角落里坐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他想起了一个具体又漫长的故事。
女孩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自己在洗澡,没接,等赶到她家的时候被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女孩说她托菲菲搞了一套调酒的东西回来,要展示给自己看。
“安河,你要做第一个品尝我手艺的牺牲品啦!”
他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折腾声,住在客卧的菲菲忍无可忍冲了出来,堵在门口张牙舞爪一通,惹得女孩咯咯咯咯地笑。夜安河毫不留情地把卧室门关上,坐回桌前翻了翻手里的卷子,继续做着题……
那天是元旦,他的生日,也是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前夕。
卧室门再次开启,她举着两杯赤金色的朝霞缓步走进来。“龙舌兰日出——但是我没调好密度和比例,石榴糖浆和橙汁混的不太好。”
“怎么是两杯?给菲菲姐?”
“我喝呀!你过生日我就不能高兴高兴?”
“你不能喝酒。”
“你管我!”
她把卧室门砰的一下关上,然后就听见隔壁大喊一嗓子“我睡觉了”。女孩似乎对这个姐姐的暴脾气见怪不怪了,她忽然怪叫一声,抓起杯子一口喝了大半。又是暴躁的开门声,菲菲顶着一头毛糙的头发拉长了脸冲进来,凶巴巴地问夜安河:
“你今晚回去吗?”
“回……”
“不回去。”女孩抢先截胡。
“那晚上别闹太大动静,不然门给你俩拆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菲菲摔门而去。不大的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骗她的,嘻嘻,喝完快走咯。哦呦作业都带过来了,谁过生日还写作业,真勤奋。”
“陪我聊聊天吧,安河。”
他们对面而坐。夜安河将杯中的龙舌兰一饮而尽,甜,齁甜,甜得他差点一口呛出来。女孩又咯咯笑起来,像一只阴谋得逞了的狡黠的猫。
“石榴糖浆不小心放多了,别介意。”她话锋一转,“安河,你不是一直说,这段人生就像是角色扮演,我们负责扮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高中生,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假的。”
她凑过来,靠得那么那么近,微醺的酒气喷在他的嘴角,带着甜腻的芬芳。她忽然退了回去,坐在那里,像个什么都没做的无辜小孩。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回去,你会怎么办?”
“那就回去。私奔了这么多年,但噩梦始终如影随形,逃不掉的。”
“真是个清醒的人。”她低头轻笑着,“但是再受一次那些磨难,太累了。”
“命定的东西罢了。”
“安河,”她忽然抓住了自己的手,“我想过,如果。。。”
“。。。。。。”
他打断了她的话,喊出了她的名字。
可是他想不起来。在这段记忆中,那个女孩的相貌和声音都是虚的,像是隔着一层浓重的雾,远在记忆另一端的夜安河想要触碰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