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篱本欲接连而出的攻势忽然就是一顿,然而还没等对面那人脸上的欣喜完全绽开,她眉毛一扬,便又猛地从袖中飞出碧水双刀,低斥道:“你是何人?织晴是哪个?你跟着我做什么?”
说话间她的心跳一紧,其实不是不惊讶,不过这种惊讶还不至于让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装作不认识是必须的,既然如此,她就要拿出一个正常人面对跟踪者应有的态度来。
手上指诀变换,在叶青篱的控制下,碧水双刀刀光流畅如霜华。
对面男子大袖翻飞,一边闪躲着这连绵不绝的攻势,一面欲欺身近前:“织晴,你没死!”
语气十分肯定,而目光越发灼人。
叶青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莫名地刚觉到此刻的张兆熙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来得危险,因此刀势猛然一涨,人便快速抽身后退,只怒道:“莫名其妙!”
张兆熙却不退反进,大势压下,一拂袖便逼得双刀倒飞,然后紧贴着叶青篱追过来,语气却是冷然:“织晴,你没死!”
说话间狂暴的压力随着他的欺近便是铺天盖地地拍打下来,他神se凛然,眼角含煞,目光中却像是包裹了一湖深水。这深水湛湛然流转在他双瞳里,承载了底下的波涛暗涌,又是一片深沉幽暗。
这种强烈的、难以界定具体含义的气息以一种叶青篱此前从所未见的姿态,就这样迅速而凶猛地将她包裹。
“你……”叶青篱强忍下周身的憋闷,抬手招回双刀,又极力压住鲁云的动作,反而向着张兆熙一拱手,“这位道友,你我此前从未谋面,却不知道友为何紧追着在下口称织晴?这其中若是有何误会,还当解开才好。”
她在这一瞬间思量清楚,张兆熙乃是枫城城主弟子,大庭广众之下,莫说叶青篱跟鲁云联手未必能将他拿下,便是能够拿下,他们也是不能出手的。
就依张兆熙此刻气势来看,他的修为极有可能已经晋升到了金丹期。
若非身边带着鲁云,叶青篱此刻在他面前只怕是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修仙界实力为尊,向来就是拳头大的有道理,叶青篱反手抓过鲁云,将他抱在怀里,目光却定定地盯着张兆熙,一眨也不眨。她相信张兆熙能懂她这个暗示的动作,鲁云是金丹期灵兽,而这里是昭明城,不是枫晚城。
以张兆熙的心性能力,又如何不会去权衡这其中利害关系?
“你我素不相识?”却忽然听他一笑,“你不认识我?”
他微抬的手轻轻放下,周身强烈的压迫气势不改,眼角却挑了起来:“人都是从不相识到相识的,我乃枫晚城张兆熙,请问姑娘芳名,不知可否告知?”声音低醇,竟如美酒流淌,说不出地醉人。
叶青篱满身对危险的触觉收敛了起来,却又觉得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不过她的定力是当真很好,过来最初那措手不及的阶段后,此刻只是淡淡一笑道:“昆仑,叶青篱,见过连成派张师兄。”
她甚至很规矩地行了个礼,然后便静默着不说话。
若是要比拼耐心,叶青篱自问不惧任何人。她此番下山只为完成那十个任务而来,虽不说时间宽裕,但也不需要太赶。
张兆熙同样沉默着,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叶青篱打量了个透。那一双眼眸中最初的激烈灼热已经过去,此刻又好像变成温水煮成的钝刀子,一寸寸凌迟叶青篱敏锐的感官,竟似是要将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吸引到那一双眼睛里去。
从未被人这样注视过,好像自己在他眼中已经成为所有,叶青篱的咽喉控制不住地有点发紧。
她不明白张兆熙这种奇异目光的含义,也想不通张兆熙为什么那样执着地要将她认作织晴。
虽然是极为相似的五官,但实际上她们确实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而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在最近这段时间内将曾经的织晴,现在的珠珠从长生渡里放出来,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曾经附身过凡人。因为一旦说出这些,就势必要牵涉到乾坤简和混沌简,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弱点摊开放到别人面前?
百般思量中,张兆熙,目光和气势带来的压力倒是没有刚开始明显了。
叶青篱强压下浑身的不自在,权当锻炼自制力,甚至到后来,干脆以审视的目光回应张兆熙,也算是现学现卖,顺便检验一下实际效果。
事实证明,无形的眼神交锋有时候远比刀光剑影的战斗更叫人惊心动魄。
因为在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各自的心性、意志、情感,以及所有最为微妙的风吹草动。
当叶青篱的目光从张兆熙五官上细细滑过时,就发现,他的眉梢忍不住动了动。
她的目光又从他的下巴落至喉结,张兆熙的喉结便又轻轻一滚。
叶青篱目光凝聚,暗自品评:五官轮廓俊挺深刻,眉目线条利落而深沉,身量挺拔,气度凛冽强硬,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副浓墨重彩的风流古画,端的是好风姿,好神采。
她忽然不再觉得张兆熙凝视自己的目光太过侵略了,因为她完全可以用不掺杂其他任何情绪的赞叹目光反击回去。这不是战斗,不需要见招拆招,所以交锋的方式为何,有她来选择!
便见一丝微薄的红晕渐渐爬上张兆熙的脸颊,然后他眼睑微垂,侵略的目光乍然一收。
“叶姑娘,适才张某失礼了。”他又忽然笑了起来,眸光一转,眼角微翘,适才的强硬就转化成了十足的风雅,“实在是姑娘的形貌同在下一个故人太过相似,张某一时忘形,打扰处还望姑娘海涵。”
“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便是。”叶青篱这才淡淡地收回紧盯他的目光,“今日就此别过,张道友,告辞。”
话音一落,她迈步便往前走。
移步,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