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遇不见契机,我生来就是难民,然后做了舞女,现在么,是个前台,”她说,“我眼下不惦记大事业,只想活下来。以前依凭着他们洋人的舞团,如今依凭祝老板。我做不成名流富商,我只想做株野草,能自己扎根在这天地间,不再依凭任何人。”
陈元罡似懂非懂。
1940年,二战局势愈演愈烈。荷兰、比利时、法国先后被占领,日本提出“大东亚共荣圈”的说法,试图将在东亚挑起的战争合理化。消息传来,在澳华人怒火中烧,长安旅社的骂声从清晨响到打烊。
陈元罡在这骂声中与金红玫告别。
他的父母决定搬到悉尼,和在那里的同乡汇合,合伙开一家大排档。他走前为金红玫做了最后一次炒河粉,看着她吃完。
1948年,陈元罡父母在悉尼相继去世,他接手了父母的大排档。当年夜里给金红玫做饭的手艺派上用场,接手没多久就顾客盈门。
1990年,陈元罡回到墨尔本,与金红玫见了一面。他们都老了,小门童成了酒楼的大老板,小前台也如愿以偿,成为了扎根的野草。那次会面后,陈元罡开始着手酒楼的建造。巨额财富扔进这个荒山上的无底洞,儿子也忍不住过问钱都花在哪里。
原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来处。门前的树,是海运来的故乡的树;瓶中的土,是海运来的故乡的土。
这是陈元罡所能记起的,与金红玫有关的故事。
陈元罡太老了,说了太多话,说到困倦处,身子一歪,便要从椅子上栽下来。木子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肩膀,看向宋维蒲的神情很茫然。
人岁数大了,入睡只在一瞬。被木子君扶着的陈元罡很快鼾声如雷,宋维蒲给陈笑问打了电话,叫他来接人。
陈笑问很快赶到,身旁跟着睡眼惺忪的酒楼经理。他让经理扶陈元罡回房间,自己留下,和木子君连声道歉。
陈元罡岁数太大,有些叙述也偏于混乱,但好在,金红玫为什么来澳洲,那第一枚珠子为什么在长安旅社,都在他的叙述间有了眉目。夜太深了,他们草草说了经过,便分头回房睡觉。
木子君和宋维蒲走到房门口,她又忍不住摸了下剩下的几颗珠子。感到她有话要说,宋维蒲放缓了步子。
“我听到前面,还当陈元罡暗恋过你外婆,”她说,“听到最后,又不像。”
“确实不像,”宋维蒲认可,“不是所有男女间的感情都是爱情,他对你说话的时候,很尊敬。”
“不过听起来,她确实对我爷爷没什么感情了,”木子君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接下来这些珠子还要不要找。”
“看你的想法,”宋维蒲说,“我白天还得开车,去睡一会儿。”
木子君点了下头,目送宋维蒲进了房间。她也重新回到凉透了的被子里,用指腹一颗一颗地按过腕上的珠链。
屏幕亮了一下,难得宋维蒲主动给她发消息。木子君眯着眼睛点开,看见他的筹码头像后面跟了四个字。
[继续找吧]
他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