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想了一想,叫道:“好!好!东方爱卿,你能心地坦然地隐居于是金马门,在朕的宫殿里逍遥自得,朕就高兴!是的,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想来那伯夷叔齐,真是一对傻瓜!”
东方朔却要争辩:“伯夷叔齐,死而不食周粟,儒者可将他们奉若圣人啊!”
武帝大发议论:“伯夷叔齐,什么不食周粟?那是不识时务!周武王把商纣灭了,那是讨伐无道,建立新的天地!若是朕为武王,朕就要把他们两个弄回宫中,每天灌些汤汤水水,先让他看看商纣的劣迹,再看看新朝的政绩,看看百姓原来是怎么活的,眼下又是怎么活的,那伯夷叔齐二人,肯定会吃得撑破肚皮!”
东方朔笑了起来。“好,好!皇上,您这话说得很有见地!”
“你也说朕有见地?这翻古人的案子,还不是跟你学的吗?东方朔啊东方朔,朕可要问你,你这竹简上写的‘神州陆沉,’是什么意思?”
“这‘神州陆沉’嘛,神州,就是你我脚下的大地,是炎黄子孙所在之地。陆沉吗,当然是这块地可能会沉没下去喽。”
武帝有些不快:“你的意思是,朕的江山要沉了下去?”
“皇上,臣说的‘神州陆沉,’是指洪水泛滥!前一阵子,我和皇上您,还有公孙丞相,去堵水的时候,就见到高山在长,河水在涨。那时臣唱着您的《瓠子之歌》,便想到了‘神州陆沉’这四个字。我当时想,鲧和禹治水的时代,肯定曾有过‘神州陆沉’的事。臣这些日子还在想,万一东边的山,或者是西边的山,或者是脚底下的山,还一个劲地往上长,还在那儿膨胀,膨胀,这脚下的神州,说不定还会‘陆沉’哪。”
武帝明白其意,便沉下脸来:“那你在宫殿中,在金马门里,还能躲得过去?”
东方朔却要翻转过来:“咳,皇上,你不说我是神仙吗!神仙住在金马门,就会保证金马门不往下沉,那么您的宫殿当然也不沉,而‘神州陆沉’这件事,便成了司马相如的赋——”
“怎么讲?”
“子虚乌有啊?”
武帝面上露出了笑容。可他并没有真笑,却执着地问:“你是说,司马相如让朕去泰山封禅,也是子虚乌有的事?”
东方朔答道:“皇上,臣可没说泰山子虚乌有,泰山永远存在!臣也没说封禅的事是子虚乌有,古往今来,上泰山封禅的国君确实大有人在!”
武帝突然高兴了起来:“那你说,都是哪些国君去了?”
“皇上,据臣所知,古往今来,到泰山封禅的国君不可胜数。臣能数出来的,便只有那么三个人。”
“哪三个?”汉武帝紧紧追问。
“夏桀,商纣,秦始皇。”东方朔对答如流。
武帝大叫:“你胡说!你说的这些,有文字记载么?”
东方朔也大叫起来:“皇上,司马相如劝您封禅的书信中,说到的那些去泰山封禅的国君,又有文字记载么?尧生于何时?那时候的人,人只知道击壤而歌,有什么鼓乐大典?舜耕于苍梧之山,远在衡山之北,洞庭之侧,怎么能跑去泰山?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有时间去泰山封禅么?如果说,有文字记载的才算,那臣知道的,只有一个秦始皇!而秦始皇暴虐无道,他上了泰山,老天便赏他个大雾迷漫!结果就是没能封禅!这还不算。他自己心神不安地跑到海边,要去求仙,还不是死在大河边的沙丘之上?!”
武帝听了这番话,刚才的兴奋跑得无影无踪。他颓然坐于椅子之上,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公孙贺坐在一边,惴惴不安。霍光却镇定得很,他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东方朔。
珠儿觉得,应该由她出面打开僵局,于是就把东方朔也按在椅子上,说道:“好啦好啦,有话好好说,谁也不许嚷嚷!”
过了一阵子,武帝语重心长地说:“东方爱卿,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可是朕总觉得,朕的功绩决不比过去那些上泰山封禅的人差,他们能上泰山,为何朕就不能去?朕若去了泰山,泰山也是阴天,那说明朕为政还有过失,待民还有暴虐之处,那就让朕回来反省自己,掘弃弊政,那岂不是好事?如果泰山赏光,能让朕封禅成功,那么天下百姓,万民欢呼;四海诸国,对朕顶礼膜拜。那时可不是朕一个人的威德,也是我大汉的威德,是天下所有汉人的威德啊!”
东方朔点点头,他也觉得皇上说的不无道理。“如果皇上心里是这么想的,臣还能说什么呢?”
“不仅是朕这么说,连重病之中的太史公也这么说呢!,他还请求亲自随朕去泰山封禅呢!”武帝再加一锤。
东方朔惊讶地问:“果有此事?”
“朕还骗你不成?你可以问丞相,问霍光啊?”
东方朔向公孙贺和霍光看了看,二人频频点头。
东方朔叹了口气:“那就请皇上自已定了吧!”
武帝脸了出现了会心的笑容。“好,东方爱卿,朕就知道,你是最关心朕,最了解朕,最能帮助朕的了!来,把东西抬进来!”
上官桀和江充、霍子侯三个人,抬那棵吉祥之树,从门外挤了进来。
珠儿拍着手,叫道:“哇,好漂亮的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