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在场的乐师每个都感到心中不快,觉得这位专使大人未免太狂妄了吧。
不过既然专使已经发话,丢人也是他自找的。多几个人来只会令面子丢得更大。想到这里,四人争先恐后地前去喊人,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
待得众人出了门,兰儿才紧蹙眉峰轻声道:“公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叶昊天知道若不说明,只怕兰儿不肯用心演奏,于是微笑着解释道:“我要你尽力演奏,只要别用上内功伤了他们就行。听说倭国的歌舞伎非同小可,我想把带来的这些人组织起来,由你负责,编排出几个好的曲目,以便来日跟倭人比试。”
闻言之后,兰儿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抡起拳头轻轻击打了两下叶昊天的前胸,笑道:“公子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忽然犯病,变了性子呢!放心吧,这些人交给我调教,实在不行我将贵妃娘娘的《霓裳羽衣曲》传给他们。”
时候不大,十名歌姬和十名乐师全都到了,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些人想跟着进来,却被叶昊天喝令退下:“此乃军机大事,闲杂人等不得窥视!”
随后他又吩咐众人关闭舱门,放下窗帘,如此一来外面的人想看也看不到了。
众人先后都坐了下来。十位乐师全都面现嘲弄之色,意思是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十名歌姬却个个愁容惨淡,面现悲愤之色,不知是何道理。
兰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凤琴,对着众人微微一笑道:“诸位师傅、姊妹,在下习琴不精,所会的琴曲有限,一时不知从何处弹起,还请大家指点一二。”
众人听她这么示弱,面上的轻视之色更加盛了。
吴姓老叟眉毛一挑道:“本朝流行的《平沙落雁》总听说过吧?且奏来听听。”
兰儿坐直了身躯,双手扶在琴弦之上,美目在众人脸上扫过,缓缓说道:“平沙弹法各谱不同,有七段者,有十段者,有外调者。我给大家弹一曲十二段的,请诸位师傅指正。”说完食指轻挑开始了演奏。
叶昊天一面侧耳倾听琴音,一面回忆宋代刘改之题僧屏平沙落雁的诗。诗云,“江南江北八九月,葭芦伐尽洲渚阙,欲下未下风悠扬,影落寒潭三两行,天涯是处有菰米,如何偏家来潇湘”。他一边思考诗意,一边对照琴音,觉得平沙落雁的写景皆在欲落未落之时,书,写其形影;琴,则拟其声情耳。盖雁性几警,明防矰缴,暗防掩捕,全恃葭芦隐身。秋晚葭芦既尽,食宿不得不落平沙,此际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警而复起之神,尽在简中。
众人开始时还不以为然,待得琴曲不绝入耳,但觉天风之悠扬,翼乡戛击,或唳或咽,若近若遥,如闻天籁。
叶昊天的眼前更是连续不断地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美丽的图画: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从容饮啄,自在安栖;既而江天暮霭,群动俱自,似闻雁奴踯躅而已。如此美景,制曲者以神写之,兰儿以手弹之,实在是一次绝佳的双重享受。
兰儿双手不停,一口气弹了十二段,最后悄然结束,静静地看着众人。
众人早已听得双眼发直,好一会儿才醒转过来,爆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叶昊天定睛观察每个人的神态,发现乐师们的鼓掌一直响了很久,歌姬们只是开始时鼓掌甚欢,后来却很快沉默下来,一个个低着头不声不响,不知道想些什么。
兰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因此她不看吴姓老叟,径直问十名歌姬道:“请姊妹们也出个题目吧,希望别太难才好。”
歌姬们沉默了良久,最后才由一个愁眉苦脸女子出题:“就弹一首《昭君怨》吧。”
兰儿闻言静默片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缓缓奏出哀怨缠绵的《昭君怨》,开始便是中天皓月渐渐西沉,大地归于寂静的情景,然后渐渐回忆昭君出塞时激动、悲哀的内心活动,进而是风沙阵阵中车轮滚动之声和旅途坎坷颠沛之情。
叶昊天耳听琴音心中感慨万千,禁不住和着琴音低声唱道:“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燕支长塞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生乏黄金枉画图,死留青冢使人嗟。”
歌声未尽,忽见十名歌姬皆掩面痛苦起来,而且哭声越来越响,惊得兰儿急忙止住弹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众歌姬跪地长泣,哭诉道:“大人,我们不想去倭国啊,求求您了!求您不要将我们献给倭寇,与其那样,还不如让我们跳海……”
叶昊天大吃一惊,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问道:“谁说要将你们献给倭寇?这是谁造的谣?抑或你们自己瞎想寻思出来的?”
一名歌姬哭哭啼啼地道:“外面的人都这么说,由不得我们不信。”
一位乐师长长地叹了口气, 道:“自古以来都没有歌姬出使的道理,有的话只会是和亲,或者说是献上财帛女子,请求别国结为友邦。这些女子好可怜啊……”
叶昊天奋然起身,声若惊雷,斩钉截铁的道:“大家尽管放心,我田天既然将你们带出来,就会尽力将你们安全地带回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除非我和夫人都死了,那也是壮烈殉国,决不会以身事贼!”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双目如电从众人面上扫过,知道他们仍然半信半疑,于是接着大声道:“倭国乃偏远之地,弹丸之国,哪里值得我们前去和亲?再说本朝国富民强,虽然一时朝纲紊乱,兵备不足,但也不是区区倭国可堪比拟的!”
众女听他说得分明,心中生出莫大的希望,不觉面色渐渐舒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