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说完,已经将回温的血袋脸上了输血设备,医疗车上的这个小型血库几乎算是整个车队日常开销最大的一项,但同时也是最能保命的一项,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第一个享受这福利的竟然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涅涅茨女人。
手术室外,大个子阿萨卡站在不断飘落雪花的台阶上,一双染血的大手扒着已经锁死的舱门,隔着仅有巴掌宽的防弹玻璃窗眼巴巴的瞅着躺在手术台上几近昏迷的妻子。
“抽支烟”大伊万站在台阶下面,递出一个皱巴巴的香烟,“我们的医生也许不是最好的,但至少是目前能给你的妻子提供最好的医疗帮助的唯一选择。”
安静下来的阿萨克点点头,接过香烟塞进嘴里,笨拙的点上之后狠狠吸了一大口,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
“没抽过?”大伊万诧异的问道。
“这里可不像那些镇子上,随便走几步就能找到商店。”阿萨克捏着烟瞅了瞅,“而且我可舍不得花钱买这种东西。”
“那你应该试试这个。”
大伊万伸手掐灭了阿萨克手里刚抽了一口的香烟,然后从怀里摸出两支装在金属管里的雪茄,“这个不用吸进肺里,就像漱口一样在口腔里滚滚就行。一样能让人冷静下来。”
成功转移了阿萨克的注意力,两个大个子屁股挨着屁股坐在宽度仅有一米半的伸缩台阶上品尝着成年人的棒棒糖。而把守着出入口的太脱拉驾驶室里,石泉收回担忧的目光,转头看向了被堵在外面的驯鹿和涅涅茨人。
在那些原住民的最前面,有个同样一脸担忧的老太太正用双手托着块鹿皮看着被房车堵死的出入口。
这老太太的身边,是个年龄相仿老头儿,他正用鞭子驱赶着不断凑上来的鹿群,最后不知道是嫌弃这些没皮没脸的家伙还是担心手术室的情况导致没了耐心,这老头儿摸出个亮晶晶的哨子吹了一下,随后便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五六条毛色发黄的萨摩耶。
在一阵阵或长或短的哨声指挥下,这些明显智商绝对在线的萨摩耶相互配合着,只用了几分钟就把驯鹿群驱赶到了营地后面的围栏里。
这些小傻子可不是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宠物,他们从17世纪就是涅涅茨人的好帮手,除了管理驯鹿,狩猎,它们甚至还负责在天寒地冻的苔原上传递信息甚至救援落单的驯鹿或者涅涅茨人。
而“萨摩耶”这个单词,其实是俄语里包含歧视的一个称呼,其含义和北美大陆的“爱斯基摩人”差不多,都是指“吃生肉的人”。
因纽特人有“爱斯基摩人”的称号,同时有阿拉斯加雪橇犬帮着征服北极。涅涅茨人以前被称为萨摩迪人,他们培养出了萨摩耶犬。这诡异的巧合除了让这两个极地民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备受歧视之外,反倒是两种傻狗跑到大城市里报复式的拆了不知道多少城里人的沙发和地板。
就在石泉盯着那几只摇晃着蓬松的大尾巴跑来跑去的萨摩耶胡乱的时候,那些原住民已经自发的聚集在房车圈子外的空地上跳起了古老的舞蹈。
诡异而巨大的桦木面具,颜色鲜明的油彩以及悠长且不明语义的歌声,这饱含宗教性质的集体活动源于古老的萨满教也是这些原住民的唯一信仰。从华夏的兴安岭一路往北直到北冰洋沿岸,萨满教远比举着十字架满地乱窜惹是生非的白人教徒更信赖。
驾驶室的左侧,被保护在营地中心的医疗保障车里依旧忙碌,驾驶室的右侧,古老的萨满教极尽真诚祈盼的新生命的降临。甚至就连那些被关在围栏里的驯鹿也一唱一和的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声难听却响亮的鹿鸣,就好像在喊加油一样。
直到那些原住民的舞蹈渐渐因为力竭而停止,医疗保障车的舱门终于被何天雷拉开。石泉见此立刻挂上倒档打开了通道。
“阿萨克,恭喜你当爸爸了。”头戴疯马皮眼罩的何天雷咧着嘴露出稍有些吓人的笑容,“双胞胎,两个儿子!你的妻子也还活着!”
“噗通!”
刚刚小跑进来的老妇人一个没踩稳栽倒在地,阿萨克赶紧过来搀扶,却被那老头儿推到一边。
这老头儿搀扶起年迈的妻子,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把鹿角柄的猎刀用力一划,老妇人展开的鹿皮便一分为二。
这老太太在阿萨克的带领下进入手术室没多久,怀里便多出了两个被裹在鹿皮里的婴儿。
站在舱门口匆匆展示了一眼,围观的涅涅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的欢呼,随后便有两只最健壮的驯鹿被族人拽着鹿角牵到医疗保障车前的空地上。
阿萨克动作熟练的用刀割开两只驯鹿的颈动脉,早有准备的涅涅茨人们各自拿着容器上来接了一口,先是用石泉等人听不懂的涅涅茨语高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才将端着的鹿血一饮而尽。
而那位疑似阿萨克父亲的老头儿则用手指头蘸了一点儿鹿血抹在了两个小婴儿的脸上和包裹的鹿皮上。这略带着血腥味的庆生仪式同时标榜着这个民族的彪悍和坚韧,也在暗示着苔原上生活的艰辛
“尤里,伊万,我的朋友,谢谢你们!”阿萨克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鹿血找上了凑在一起,叼着小烟儿充当看客的石泉和大伊万兄弟俩。
“你先喝!”石泉想都不想的把这荣耀甩给了大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