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很遗憾,您没有成功入围新加坡双年展海选名单,感谢您对项目组委会的支持和信任。”
“羊毫敷钛白,笔尖调胭脂……”
“唉,就这个水平,也想当我的关门弟子?一点灵气也没有。我要收一个会画画的复印机有什么用。”
“羊毫……”
“顾为经,不是说好了我们要一起走到高处,你要我做我的莫奈。你的绘画之心在哪里?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来。”
随着他诵读绘画口诀的声音,脑海中的杂音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趋势,反而也在跟着变大。
顾为经开始时,只是在心中默读口诀,把紫藤花的绘画技巧当成禅宗“静心咒”一样的东西,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小会儿之后。
他已经几乎是在喊了。
可随着他的声音歇斯底里,脑海中那个小人的音量,则同样变的震耳欲聋。
它不再仅仅只是唐宁和自己的声音。
新加坡组委会的拒绝信、曹老失望的目光、酒井胜子质问的眼神——各种各样的幻影鳞次栉比的出现又消失,最后形成了一场巨大的合声交响乐在顾为经脑海中回荡。
那是一首有关无法逃离的悲剧的乐章。
佛经说。
心魔萦绕,百苦俱生,如坠火狱。
可笑顾为经几天前,才刚刚画了一幅有关猫咪的画稿,来为简·阿诺的儿子治疗心理问题。
转瞬之间。
他自己就被潮水一样的负面情感所淹没了。
托尼可以逃避进自己封闭的心中。
而顾为经乱的就是心。
所以他天涯海角,无路可去。
若是那位金安庆博士目睹了这一幕,心理医生定然会意识到顾为经正在经历一个无比经典的教科书式的抑郁场景。
它也是抑郁情绪最典型的伤害敏感型人士的方式。
托尼所面临的问题,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居丧。
顾为经现在的状态,则被称为“plom”,即“可怜而又弱小的我”这句话的缩写(注)。
(注:plom-poorlittleoldme)
最开始只是一件情绪上的小小波折,就像从山顶被震落的第一片雪花。
然后,
连锁反应就开始了。
负面情绪会在雪花朝山下滚落的过程中不断的累积叠加,越来越快,越积越多。
从雪花变成雪球,然后随着情绪席卷如潮,变成漫山遍野崩溃的大雪崩。
客观上患者也许职业顺利,家庭圆满,可在负面情绪不断扩大的过程中,患者会像一个扮演游戏玩家一样,不断在脑海中扮演各种“悲剧的我”的角色。
他们不断的想象自己会面临的悲剧场景,再一次次的被这样的场景所伤害。
彼此循环往复。
这个游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
如果患者不能以无上的毅力和明慧的觉察,在宛如被引力吸引着向地心坠落的过程中抽身离开。
那么他就真的会变成“plom”这个扮演游戏里那个可怜而又弱小的“我”。
大多数抑郁症患者,就是这样搞砸自己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事物,然后走向自我毁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