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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2页)

“不!都江堰治涝,泾水河渠治旱,功效不同,不能比大小。”

“好!不说了。”郑国转身一拱手,“君上,有三郎襄助,或可与上天一争。”

“老令万岁!”满场一声高呼,精神陡然振作。

嬴政对着郑国深深一躬:“老令一言,政没齿不忘。”转身对臣工人群一挥手,“大决泾水,夏种成渠,可有异议?”

“没有——!”所有人都可着牛劲吼出一声。

“好!河渠抢工,要在统筹。本王决意重新整纳河渠人事,以利号令统一。”

“臣等无异议!”

“长史宣书。”

王绾踏上一方大石,展开一卷竹简高声念诵:“秦王特书:河渠事急,重新整纳职事如左:其一,擢升河渠丞李斯为客卿,总揽军民各方,统筹决战泾水;其二,郑国仍领河渠令官署,总掌泾水河渠施工;其三,擢升李涣为中大夫兼领河渠丞,襄助河渠署一应事务;其四,擢升下邽县令毕元为内史郡郡守,统领关中民力决战四百里干渠!本王行营驻跸瓠口,决意与秦国臣民戮力同心,大决泾水!此书。大秦王嬴政十二年春。”

片刻寂静,峡谷中突然腾起一阵秦王万岁的震天呐喊。

李斯郑国等人的领书谢恩之声,完全被呼啸的声浪淹没了。

这些吏员工将军最是粗朴厚重不尚空谈,平日远离国府王城,许多人甚至连秦王都没见过。今日泾水瓠口的治水朝会,教他们实实在在地亲自感知了这位年青秦王的风采。秦王说理之透彻,决事之明锐,勇气之超常,胸襟之开阔,对臣下之亲和,无一不使这些实务吏员与亭长乡长里长们感慨万端。然则,更要紧的还是,这些实务吏员们看到了秦王决战泾水的胆魄,看到了秦王不拘一格大胆简拔能事干员的魄力。有李斯、郑国、李涣、下邽县令这些毫无贵胄靠山而只有一身本事的干员重用在前,便会有我等事功之臣的出路在后!多难兴邦,危局建功,这是所有能事之士的人生之路。既入仕途,谁不渴望凭着功劳步步晋升?然则,能者有志,还得看君王国府是否清明,是否真正地论才任事论功晋升,君王国府昏聩乱政,能事布衣纵有千般才能万般功劳,也是白说,甚或适得其反。这些实务吏员们,十有八九都是山东六国士子,当初过江之鲫一般来到秦国,图的便是伸展抱负寻觅出路。多年勤奋,他们终于在秦国站稳了根基,进入了最能展现实际才干的实务官署。可就在此时,有了那个突兀怪诞的逐客令,他们竟被莫名其妙地一杆子打出了秦国。那时候,这些实务吏员们真是绝望了,要不是蒙恬王翦一班大将,将他们拦阻屯扎在桃林高地的秘密峡谷,又不断传送变化消息,不知有多少人当时便要自裁了。唯其如此,实务吏员们对这个年青的秦王是疑惑的,捉摸不定的,甚至在内心是不相信的。然则,今日亲见诸般事体,亲耳听到了秦王对逐客令的斥责,谁能不怦然心动,谁能不意气勃发?

年青的秦王向李斯肃然一躬:“秦国上下,悉听客卿调遣。”

“君上……”

李斯喉头一哽,慨然拱手,转身大步跨上一方大石,盈眶泪水已经化成灼热的火焰:“诸位同僚,秦王以举国重任相托我等,孰能不效命报国!秦人与天争路,泾水河渠大战,自今夜伊始!本卿第一道号令:目下臣工三分,经济十署一方,合议河渠外围事务;全部县令工将军一方,合议民力重新部署;河渠署一方,合议诸般施工难点与工匠配置。本官先行交接河渠署事务,一个时辰后三方合一,重新决断大局部署。天亮之前,全部赶回营盘。明日正午,河渠全线开战!”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一声秦誓震荡峡谷。

六、松林苍苍 老秦人的血手染红了一座座刻石

春尾夏头的四月,烘烘阳光明亮得刺人眼目。

一天碧蓝之下,整个秦川在鼓荡的黄尘中亢奋起来。一队队牛车连绵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向渭北,一队队挑担扛货的人流连绵不断地从关中西部南部赶向泾水塬坡,粮食草料砖头石头木材草席牛肉锅盔,用的吃的应有尽有。咸阳城外的条条官道,终日黄尘飞扬。咸阳尚商坊的山东商旅们,终于被惊动了。几家老辣的大商社一聚首,立即判定这是一次极大的财运。二话不说,山东商旅们的队队牛车出了咸阳城,纷纷开到渭北山坡下的民工营地,搭起帐篷摆开货物,挂起一幅宽大的白布写下八个大字——天下水旱山东义商,做起了秦国民众的河渠生意。随着山东商人陆续开出咸阳,各种农具家什油盐酱醋麻丝麻绳布衣草鞋皮张汗巾陶壶陶碗陶罐铁锅,以至菜根茶梗等一应农家粗货,在一座座营盘外堆得小山也似。可山东商旅们没有想到,连绵营盘座座皆空,连寻常留营的老工匠女炊兵也踪影不见,即便是各县的幕府大帐,也只能见到忙得汗流浃背的一两个守营司马。山东商旅们转悠守候几昼夜,座座营盘依然人影寥寥,生意硬是不能开张。后有心思灵动者突然明白,各处一声大喊:“不用揣摩,人在渠上!走!”山东商旅们恍然大悟人人点头,立即赶起一队队牛车,纷纷将商铺又搬上河渠工地。

一上河渠,山东商旅们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逶迤伸展的塬坡黑旗连绵战鼓如雷,人喊马嘶号子声声,铺开了一片亘古绝今的河渠大战场。触目可及,处处一片亮晃晃黑黝黝的光膀子,处处一片铁耒翻飞呼喝不断。无边无际的人海,沿着一道三丈多宽的渠口铺向东方山塬。担着土包飞跑的赤膊汉子,直似秦军呼啸的箭镞密匝匝交织在漫山遍野。五六丈深的渠身渠底,一拨拨光膀子壮汉舞动锹耒,一锹锹泥土像满天纸鹞飞上沟岸,沟底呼呼的喘息如同地底一道硕大无比的鼓风炉。渠边仅有的空地上,塞满了女人孩童老人。女人和面烙饼,老人挑水烧水,孩童穿梭在人群中送水送饭。人人衣衫褴褛,个个黑水汗流,却没有一个人有一声呻吟一声叹息……

“秦人疯了!秦国疯了!”

这里正是泾水干渠,正是受益二十三县的轻兵决战之地。

却说那日客卿李斯接手决战泾水,连夜谋划,拿出了“大决十分兵”的方略:其一,四百多里干渠是泾水河渠的轴心硬仗,全数交给受益二十三县分兵包揽;其二,三十多条支渠与过水(干渠引入小河流的地段),分别由关中西部与陇西、北地的义工县包揽;其三,进地毛渠三百余条,由受益县留守县吏统筹留村老弱妇幼就近抢修;其四,咸阳国人编成义工营,专一驰援无力完成进地毛渠的村庄;其五,瓠口峡谷的收尾工程,由郑国大弟子率三千民力包揽;其六,郑国率十名大工师坐镇河渠署幕府,专一应对各种急难关节;其七,李涣率二十名水工师,人各配备快马三匹,专一飞骑巡视,就地决难;其八,各方聚来的工匠技师,交李涣分派各县营地,均平每百人一个工匠,专一测平测直,并随时解决各种土工疑难;其九,李斯自己亲率十名工务司马,昼夜巡视,统筹进度,掌控全局;其十,秦王带王绾,每日率百骑护卫东西巡视,兼行执法:但有特异功勋,立地授爵褒扬,但有怠工犯罪,立地依法处置。

部署完毕,李斯说了最后一句话:“立即裁汰老弱,三日后一体开战!”

晨曦初上时分,阵阵骤雨般的马蹄声飞出了瓠口。

三日之后的清晨,随着瓠口幕府的长号呜呜吹动,泾水大决全线开战。

部署得当,上下同心,秦国关中民力百余万奋力抢工,却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经过裁汰,病弱者一律发给河渠粮返乡,加入各县抢修进地毛渠的轻活行列。留在干渠者,纵然是烧火起炊的妇幼老人,也全都是平日里硬杠杠的角色。李斯在三昼夜间飞马查遍二十三县营盘,家家都是一口声:“但有一个软蛋,甘当军法!”及至大决开始,旬日之内,不说犯罪,连一个怠工者也没有。秦王嬴政的巡视马队日日飞过山塬,黑压压的光膀子们连看也不看了,常常是秦王马队整肃穿过一县十余里工地,连一声万岁呼喊也不会起来。眼看万千国人死活拼命,王绾与骑士们唏嘘不止,遇见县营大旗每每不忍心查问违法怠工情形,对县令与工将军们多方抚慰,只恨不得亲自光膀子下渠挖土。每遇此际,嬴政便勒马一旁黑着脸不说话。旬日过去,嬴政终于不耐,将王绾与全部随行吏员骑士召到了行营。

“诸位且说,吏法精要何在?”嬴政冷冰冰一句。

“各司其职,敬事奉公。”帐下整齐一声。

“河渠大决,秦王行营职司何在?”

“执法赏功,查核奸宄!”

“长史自问,旬日之间,可曾行使职责?”嬴政这次直接对了王绾。

“臣知罪。”王绾一躬,没做任何辩驳。

嬴政拍案站起:“商君秦法,大仁不仁!身为执法,热衷推恩施惠,大行妇人之仁,安有秦国法治?今日本王明告诸位:做事可错可误,不可疏忽职守。否则,泾水执法,从行营大吏开始!”

行营大帐肃然无声。嬴政大袖一拂,径自去了。

次日巡视,秦王马队迥异往日。但遇县营大旗,马队勒定,王绾便与两名执法大吏飞身下马,一吏询问一吏记录,最后王绾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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