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法兰哥闭目。眼角涌出泪水。
他的双腿却仍然稳稳站住。两秒钟后,他再度张目。
身体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我没有死!
法兰哥摸摸刚才被利刃划过的胸口。枣红色的领带被整齐割断。
在确定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第一次看清面前的对手——这个以惊人手法凌空斩断领带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健硕,身上围着一条脏兮兮的灰色披肩。虽然长着和法兰哥一样的黑发,容貌却明显是东方人。男人脸色非常苍白,似乎有病在身。典型的潦倒流浪汉。
男人左手举刀指向法兰哥。
法兰哥毛发直竖。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刚才对方一刀斩来,自己连转身也来不及。
“把你的衣服和身上的钱全部给我。”男人操着极流利的西班牙语。“不许说话。只要弄出一点声音,警察赶来时只会找到你的尸体。”
当迪戈医生右膝中枪惨唿倒地时,卡诺斯已瞬间肯定他不是康哲夫。赤裸的背项上并没有康哲夫的斑驳伤疤。
“他威胁我脱去衣服……”迪戈医生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被卡诺斯盘问时说:“……他说……医院已给他的手下占据了……还装了定时炸弹……突然他按住胸部伤口跪了下来,我便乘机逃走……”
那名值班女护士的证词也合:“迪戈医生一边拼命跑,一边叫我们快逃,有炸弹……”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卡诺斯向着护士吼叫。“为什么不说是迪戈医生?”
“我还没说完,你们已追了下去。”护士被骂得脸孔铁青。“瞧见你们的手枪,我心也慌了……”
卡诺斯一拳擂在书桌上。他此刻坐在托利多警局一间办公室内,邦纳、森普斯、卜逊等五名部下也坐在办公室四周。邦纳的左臂仍软麻得抬不起来。卡诺斯不敢相信,一个刚受了严重创伤、动过手术的人,竟能把邦纳这条壮熊般的巨汉一击打昏。
事件已惊动西班牙的刑警部门,马德里外交部也派员来监察。卡诺斯再没有行动的份儿,被软禁在这所警局内。枪械当然全被缴去。
康哲夫已逃脱七个小时,仍然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估计还没有逃出托利多。卡诺斯在医院时已通知托利多警察,把城北所有出路封锁。托利多城东、南、西三面均是悬崖,下临塔尤河,绝对没有出路。
“狗娘养的西班牙人。”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邦纳抚摸被康哲夫击中的肩头。“小小一个托利多,连个中国人也楸不出来!”
“那家伙比狐狸还狡猾。”森普斯边说边松去领带。
卡诺斯点点头。他凝视挂在墙壁上的一副托利多城街道图。大街小巷复杂得像蜘蛛网。他一眼便看出其中几个难于彻底搜索的死角。
卡诺斯检讨自己的错误。最重大的一点就是只专注防范敌人从外潜入袭击康哲夫,完全忽略了康哲夫从内逃出的可能性。
他实在想不透康哲夫为什么要冒险逃亡。是为了与他同来那个女人吗?这是唯一的可能性。看来康哲夫知道的事情的确很多。他甚至可能已查出杀死陈长德的凶手的身分。
卡诺斯所犯的第二个错误是低估了康哲夫的能力和胆识。在这样危险的关头,他竟仍敢假扮医生俯跪在病房内,还用西班牙语回答卡诺斯的问话。当时卡诺斯跟跟身穿医生白袍、俯伏在地的康哲夫相距不到一公尺。
地上的血大概是他自己的吧,卡诺斯想。看来他右胸的创口爆裂了。
——他能支持多久?
“绝不可以给他逃掉!”卡诺斯把拳头捏得作响。“我要亲手抓住他!”
——不要再低估康哲夫!
“把康的个人资料招来。”卡诺斯向森普斯命令。“顺道打通电话到马德里的大使馆,叫那个麦卡菲尽快把我们弄出这所见鬼的警局。也叫安东尼和艾迪到这儿来。我们要集中力量拘捕康哲夫!”
矗立在红木林中的托利多大教堂高耸壮观,自一二二六年开始建造,费时二百余年才完成,故此揉合了哥德式、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时期种种建筑风格,是托利多城的骄傲标志。
精美的铸铁塑像、木雕、彩绘玻璃窗……大教堂内更收藏了二十幅名画家葛雷柯的力作,以及由金银打造、高三公尺重一百九十五公斤的“圣体光子”塑像,大教堂因而成为游人必到的胜地。
下午二时的阳光从大教堂屋顶上的“穿透孔”射进,把“穿透孔”上那幅彩绘玻璃画中的堕落天使、婴孩、枢机主教等七色画像投到教堂地板上。
古老的莫扎拉布礼拜堂内一片寂静。已过了早上九时半至九时四十五分的唯一开放时间。头发半白、脸容祥和的费南迪斯神父进入堂内,朝圣像半跪,在胸口划十字,然后静静走到礼拜堂后面。
康哲夫在礼拜堂后一间狭小、阴暗的休息室内盘膝打坐,以恩师顾枫传授的吐纳术减缓右胸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