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其实也是个*的热衷者,在他本地属于类似这儿联派那个观点的。因为周边四处搞武斗交通长期阻塞,他们城里盐的贮存量快不够了,这可是个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听说这儿红派拿下了纳溪,汽车可以直达泸州,运输公司的派领导头头就派他单车出来跑一趟探探路。他当然不愿出来送死或丢车,但不得不来,因他是单位里受压派的一个小小“坏头头”,正被停了车,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地成天扫停车场和帮人洗车,顺便还要扫厕所,并随时可能被批斗,这次来拉盐,也算给了他一个重新跑车而且立功的机会。临行前,他突然想到本省某地前不久才发生了一场地震,于是托了一个好朋友,私下找到县委里某群众组织的头头,开了一张运送救灾物资的证明。自*一开始,所有的当权派便被打倒,官方公章也随之作废,现在临时执政的都是得势的群众组织,管用的就是他们衣兜里的公章。大约由于是县级领导机关,里面的群众组织也非同一般,该公章直径竟有两寸多,在纸上看起来红亮而明晃晃的,仿佛快有拳头大。如只论面积,也许中南海里的任何一颗印章,在它面前都要感到羞愧。
凭着硕大无朋的红印,凭着“受地震影响”“救灾”“抢运”“专用车”“一律放行”“否则务必严加追究”等字眼,一路上,他已断然拒绝掉了一个想拦车帮拉石头的道班,闯过了两处武斗队设的关卡。
张清华双手高举纸片,可爱的小指和无名指都兰花般地翘起,将伟大的红巴巴和威严的措词向四周展示:“不要胡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开不得玩笑。”
车厢里有人小声骂:
“狗日的烂骚货,救灾救你妈。”
“救她野老公!”……
张清华身边的两个小伙子,伸手去抓她手中的纸片,她倏地将纸片压到胸上双手盖住,厉声高叫:“扯烂了要你们脑壳,不信试试看!”
颇高而健壮的“小泼妇”敢玩命的,而且朋友多,两小子假笑着走开了。
张清华没把纸片还给二排长,而是送还给了司机,转身去人丛中找“小兄弟”,她惦记着自己黄挎包。司机快意地察觉到,美丽而能干的“红匪婆” 对自己有好感。
大家看着司机慢慢地叠好纸片重新装回胸上衣兜,没人吭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司机沉思着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冷冷地问旁边的人:“你们多少人?去哪儿?”
人们不知他问来干什么,迟疑地不便回答,因这是军事行动,要保密的。张清华背着挎包赶紧挤过来:“没多少人,就在前面不远了。”
司机笑了:“不远了就自己走吧,还坐啥子车啊。”说着就要开门上车。
“远,远!还远得很,真的。”张清华急得跳了跳,抢在他前面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并立即从那面车门探身出去喊叫车前的一个小姐妹,招手要她快上去坐到她右面。
司机没理她,回身走向后面去看车厢。
车厢里已挤满了人,连挡板上都坐满了,还有人企图往上爬。司机质问他们:“这样子坐车,哪个神仙敢开?颠两个下来你们坐班房还是我坐班房?”
车上的人分成了两派,被挤在里面的人熬不住车内的闷热,觉得太阳正贴着蓬布在头顶上烤,破口大骂要车后的人赶紧下去;而后边和挡板上的人则不理采,谁也不愿带头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立锥之地,而且他们也没有里面的人那么受罪。
车下没上成车的人则又是一大派,他们起哄:“下来,都下来!别耽误人家司机的时间了,这是救灾车!”
祁二痞蹲在路边一堆补路的碎石上,望着车上对身旁的人说:“破坏救灾是犯国法的,我儿才哄你。”听见车厢里热得发疯的人的漫骂,他会心地微笑。
刚才坐在敞开窗口的驾驶室里飞奔,那是何等地凉快,现在晒在川南盛夏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下,司机也感到不堪其苦了。他摊开双手,对车下的人说:“大家搞快点下来一些人,就算我倒楣,多跑几趟都行,反正我不耽误是已经耽误了,对不对?都在这儿熬着晒太阳还不如大家合作;几下跑完算了。既然碰上了就算缘份,大家交个朋友,我负责把大家都送到,好不好?”
“好………!” 车下的人全欢呼喊叫起来,“上面的人快下来,司机答应了,多跑几趟把我们都送走!”
坐在车厢挡板上的人纷纷下地,连挤在里面的有些人,也满头大汗叫苦连天地下来了。
现场几个当官的合计后一致决定:车上的人全部下来,让后勤人员和女的先走,其余所有的人原地等候各自找树阴等着车回来。如果车不回来咋办?那司机就别再想顺当回云南!这儿可是他必经之地,他哪有那么大的狗胆?
张清华要坐在驾室里惬意地来回兜兜风,自告奋勇要跟着车跑,她叫二排长放心,一定会看着把大家都拉完。
司机果然义气,一口气开了四个来回,在张清华的协助清点下,把沿途等候的人一个不少地全救出了火海。
连续往返的途中,二人在驾驶室里相互间几乎没说话,司机沉默专注地开着快车,张清华则在心里计算着哪些人还没上车。因队伍早已溃败似的前后远距离走散,有人还跑到离公路老远的树下坐着、躺着,甚至争分夺秒地打牌赌烟、赌钱,等车停下来鸣喇叭后,他们才会急急地跑出树阴来,她生怕漏掉一个这样的“老爷”。
最后一趟快完了时,当着身旁坐着的祁二痞的面,张清华才突然对司机说:“你一个人出来跑,大嫂在家里肯定担心死了。”
司机看她一眼:“哪个大嫂?”
“你的那个呗。”
“她呀,”司机注意着前方出现了坑凹的路面,冷冷地说,“她还在上托儿所。”
“谁呀?你的娃儿?”张清华望着他。
祁二痞和司机都笑了,张清华红了脸。停了一会儿,司机问他俩:“你们这样出来打仗,家里父母和朋友也不放心吧?”
“不放心。主要是回去没事干,书读不成了,又参加不了工作。唉!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张清华叹了口气。
“她还没朋友。”祁二痞摸着下巴补充了一句。张清华瞪他一眼。
三人都不想说话了。
当司机熟练地将车开进新驻地的大门时,炊事员已在食堂里刮洗起了上好的肥腊肉。本来每搬一次驻地都要好好地吃喝一顿,大受感动的连队,今晚一定要留住这位云南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经不住二排长和张清华等人的坚决挽留,司机终于同意留下来第二天早上再走。晚饭后,大家陆续去澡堂洗澡和洗衣裳。张清华叫了个小姐妹找来祁二痞,在僻静处给了他两张酒票,要他陪司机去洗澡,并一定把司机换下来的衣裳收过来悄悄交给她,同时转告司机:今晚帮他洗了,大夏天的,明天早上一定会干不会影响赶路。祁二痞说,他也有好几件衣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