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起勇气,准备再数下去。已经不远了,那栋楼就在前面。经年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门牌,二十八号了。
按距离计算,差不多三十六号就是那栋楼的门牌。
想到这里,他连脚也抬不起来。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又顿住了。
他看到莫莫住的那栋楼,依旧熟悉的阴暗的楼梯口,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绑紧皮带,满意地朝他走过来。他赶紧转过身,装作在看贴在墙上的招租启事。
那人没有看见他,经过时经年闻到浓得令人作呕的酒气。
是酗酒的男人。修车铺的男人。
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去找昔草时,她一个人在家,说男人去找小姐了。
突然明白了莫莫怎么会这么清楚昔草的事情。
突然明白了好吃懒做的莫莫会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
是他想的那样吗?
或许有些事情,无需要证明就明白其中的真相。
漫长得几乎要沉睡过去的雨季。
走在街上的人们,一颗颗潮湿的心。晾在阳台上的衣服,任微风也吹不动。
雨快下光了吧。
涌动在云层之上的阳光蠢蠢欲动,慢慢地,慢慢地,撕开灿烂的伤口。
一旦倾泻而下,便是一场盛大的涅槃。
莫莫拉开窗帘。二楼。她看到一个夏天的早晨。
城市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像让开一条难得的缝隙,她看见远处的山峦。淡淡褐色,高耸的山顶微微发亮。那是整个城市最接近阳光的地方。它摸着被阳光触摸的额头,告诉山下的人们,雨季就要过去了。
所有的潮湿都在撤退。
当她来到街上,她发现白天里的空气开始干燥起来。
她好久没在白天时出门了。这些天,她都上夜班。她去工作的地方,是本市一间繁华的娱乐城。她在那里做陪酒小姐。
不是能够骄傲说出口的职业。虽然比清洁工赚得多好多,虽然比服务员工作时间少,但是,缺少的却是尊严。所以,当经年问起时,没敢说出来。
生怕对方会误会。误会她跟妈妈是同一样的人。
偏偏不知道,对方已经误会了。
莫莫曾经遇到过住在自己隔壁楼里的一个同龄少女。听说以前也读同一间中学。不过早早退学了。现在,每天在幽暗的房间里,接待形形***的男人。莫莫是听街上的女人说起那个少女,那些女人的语气里并无鄙视和嘲讽。
都是同样的人。没有资格说别人。
有时也看见,那个少女站在门口,一脸的麻木,抽着劣质的香烟。只有等男人经过时才咧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忽然觉得,那是一个比烟花更寂寞的少女。
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夜穿着性感的旗袍,必须露出光滑的大腿,辗转在纸醉金迷的男人堆里。一杯杯地喝下烈酒,恍惚地察觉到男人们不安分的手断然地推开。耳边不时听到那些“装什么清纯?”“还不是婊子一个?”,如此肮脏的话,雪崩似地将她灭顶。
下班了,就跑到厕所狂呕不止。
一边呕,一边哭。
然后,生活仍旧在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