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不大的布告牌上贴满了堆堆挤挤的告示,一张摞着一张,内容大多是追索逃兵,有几个上边用血红的油漆打着大大的叉子,表示人已捉住并被处死。数尺之外,十来个铁笼子挂在吱嘎作响的木桩上。普罗米修斯之笼,凡妮莎在威玛的睡前故事里听到过这种刑法:猛禽在外,飞啄人肉;人在笼内,至死方休。笼内的空间如此狭小,被囚禁的人既不能坐下,也不能转身,只能光着身子站立,暴露于烈日与风雨之下。
笼中的死尸张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们,食腐乌鸦吃掉了他们的眼睛,猫头鹰和秃鹫则分享了他们的内脏和肚肠,有一个笼子里关着一个胖子,铁笼如此之小,无法想象当初是怎么把他弄进去的。栅栏痛苦地压进他的肚子,皮肉则从铁条间鼓出来,终日暴晒使他从头到脚都灼成了鲜艳的红色,他的尸体尚未完全**,风吹笼动,苍蝇和蛆虫不情愿地变幻下位置,懒洋洋地继续他们的血肉盛宴。
凡妮莎前眼一阵晕眩,差点跌在雷纳身上,雷纳伸手扶稳公主,用身体掩住凡妮莎的视线,“他们是逃兵,罪有应得。”这一暧昧举动为他们挡下巡逻兵疑虑的目光,守城卫兵以为他们俩只是对普通的情侣,便没有过多纠缠。
这是暴政。德林家族从未有过的暴政。母亲以仁爱治理盛夏之国,而索兰达则奉行以暴治暴,如果索兰达还没蠢到拿铁剑当饭勺,她就不应该施行这样的恐怖手腕来对付自己的人民。除非——凡妮莎的瞳孔猛地缩紧——索兰达在否定母亲的一切!
索兰达从砂骑国归来的这半年多时间里,自己和伊丽娅一直活在恐惧之中,没有闲暇观察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如果月前的政变说明索兰达复仇心切,而改变政令方向则代表着她与母亲的彻底决裂。若非索兰达深恨着母亲,她决不会在政务上否定母亲的决策,那么她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坚硬的芥蒂呢?
“我们走吧。”雷纳摇了摇公主的肩膀。
凡妮莎回过神,告诉自己这些事总有一天会搞明白的,现在应该专注于眼下的任务,自己与隐者村村民之间的联系越早解除,自己就离收复盛夏之国救出母亲和妹妹的目标更近一步。
“那儿”凡妮莎不再看那些铁笼,朝东边一条小巷指了指。她曾带着伊丽娅偷偷溜出母亲的行宫,到那条小巷尽头的糖果屋买糖吃。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但在她却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不知道糖果屋还在不在。那曾是一条无比吵闹的小巷,在商贩作生意的拱廊下,文书和钱币兑换商忙个不停,边上还有贩卖符文兵器的瘦弱老头,卖草药的妇女和蹩脚的杂耍艺人,糖果屋的门总是向里敞开着,花花绿绿的糖果看得人直流口水,小商贩们知道谁会替自己带旺生意,纷纷挤在糖果屋边,一个男人就着推车卖苹果,一个女人在叫卖细洋葱烤鲱鱼,小鸡和小孩在人们脚边乱窜。
凡妮莎回忆着那充满甜美滋味的画面,一眨眼,那些人和物都不见了,仿佛被小巷子里黑漆漆的长舌头一卷而光,不过幸好糖果屋还在,那扇小门却已然关闭。
凡妮莎敲了敲门,“有人吗?”
许久,门里面传来不满的哼哼声:“不卖糖了,糖稀都被城主征用作军粮了。”
“我们不买糖,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没人了,”那声音气恼地说,“都去打仗了。”
“我们要找除灵者帕拉丁,有事请他帮忙,请指给我们他家的方向。”雷纳高声说。
“哈!”那声音怪叫道,“你们去他家也没用,他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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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羽箭错锋
“佩吉!”凡妮莎认出门后的声音,“你是糖果婶婶佩吉!”佩吉(猪仔)人如其名,是个胖乎乎的矮个女人,脸上总是带着可亲的笑,让人不由联想到甜蜜的糖果,所以大家都叫她糖果婶婶。很难想像她那张笑眯眯的圆脸上怒冲冲是个什么样,“请帮帮我们,我需要知道她在哪里,真的。”
“是吗,”佩吉不为所动,“我们的新任女王下回再征集魔法师的时候,我会帮你留意帕拉丁被分配去哪里的。”她继续哼哼着,“不过女王除了带走别人的男人之外没有别的嗜好,帕拉丁什么时候被放回来可是难说。”原来糖果婶婶在为她的男人发愁。
公主与雷纳对视了一眼,索兰达又先他们一步,把线索弄断了。眼下只有潜入军队里面找到帕拉丁,为凡妮莎施法解除与影子谷的联系。但混入新月城已属不易,混入索兰达的军队则更添了巨大的风险,而且就算找得到帕拉丁,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在第一时间把两个人交给索兰达。
我有一万个理由打退堂鼓,却只有一个理由让我必须向前。
公主看着雷纳焦急的蓝眼睛,拉住他的手握了握:“别急,我们会找到他的,不解除诅咒,我哪都不去。”她转头刚要问门里的佩吉哪里能打听到军队调配的消息,身边突然钻出了好多人影。
“就是他们!”
声音有点熟悉,一个恍神之间,一张有着蜈蚣伤疤的脸挤到两个人面前,正得意地挥着手中的短木棒,他的身后跟了十来个彪形大汉,看装束都是职业打手。
雷纳以快到让人看不清的速度摘弓搭箭,瞄准疤脸。
“就是他们杀了你姐姐!”疤脸对身边的一个干瘦女孩说。那女孩瘦得皮包骨,面露病态,穿着色彩杂拌的补丁衫,双眼却炯烔地瞪着凡妮莎和雷纳。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傍晚那个被雷纳射死的妓女竟然真的在新月城有一个妹妹!就是说凡妮莎的判断是错的,他们杀错了人。公主和弓箭手对视一眼,紧张地盯着面前的人。
“拉他们去见城主!”有人叫道。
“对!正义!”
“把他们装进笼子里!”
众人激越向前,跑在最前头的是补丁小妹。雷纳的箭一支支射出,毫不犹豫,但落点都在不致命的地方,左腿、右腿、持剑的手臂,羽箭尽量为他们赢得时间,但对那补丁小妹却无能为力,她越来越近,张牙舞爪,逼得凡妮莎背贴墙壁,无法动弹。
“不!”雷纳眼看着女孩将寒光闪闪的白刃架上公主的脖颈,而她竟丝毫没有反抗。恐惧袭来,雷纳不顾一切地抽箭、搭弦、开弓、手指松开,那一瞬间有如千年,嗖,深沉的一声,雷纳闭上双眼。
怒吼声与女人的尖叫在窄小的巷子里回荡,搭配着如潮般的轰叫。我射中她了。腹中绞痛,雷纳猛地张开眼。
凡妮莎腹部中箭倒在地上。
弓箭手感觉后脑挨了一棒,接着便摔倒在冰冷的青条石地面上,失去知觉。
﹡﹡﹡﹡﹡﹡﹡我 是 分 割 线﹡﹡﹡﹡﹡﹡﹡
腹部的剧烈疼痛唤醒了昏厥中的凡妮莎。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的世界只剩下单纯的疼痛,它啃噬着她的神经,缠裹着她的头脑,最后令她无比清醒又困倦之极。在那个叫大周的地方,她宁愿承受最单纯直接的疼痛,也不愿面对极品美人的极致伤害。
雷纳的这一箭射向补丁小妹的太阳穴,当时已被惊惧和怀疑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