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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2页)

开始,我们一边跪着,还一边哭泣。后来,认识到怎么哭也没用,就默默地跪着。不大的工夫,两条腿就酸麻,两个膝盖刺痛难忍,同时饥肠辘辘,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黑暗在不知不觉中从外边挤进屋子里,屋子在渐渐地缩小了似的。远处有小贩的叫卖声,窗户外面,一串脚步“嚓嚓”地响起,从远而近,又由近到远,最后消失。什么人家做菜饭的香味儿,竟然钻到我们家,毫不客气地往我鼻孔里钻,好像故意来挑逗我,拿我寻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在黑暗中开口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半辈子处处好强,可惜白好强,没有一个人替我争气。男人没志气,不走正路偏要瞎混世!到如今,妻子儿女全都扔下不要,在外边靠上个娘儿们。人家回老家了,嫁了人,他还鬼迷心窍地追了去……

我心惊胆战地偷偷抬头看母亲一眼,发现母亲哭了,落泪了,这是我长这么大极少极少见到过的情形。不论是父亲被“绑票儿”的恐怖日子,还是父亲被日本人抓去,而后又给关进警察局的焦急时刻,以及她跟父亲发生了口角而万分伤心时,都不曾掉过一颗泪珠儿!这会儿,由于我和姐姐迷恋戏而逃学,她哭了,可见她是多么的伤心!

我也忍不住哭了,和姐姐同声发誓,往后再不逃学了!

13

一天中午放学,我和姐姐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一迈进屋门,就感到家里边出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

我和姐姐突然进来,打破了屋里的沉寂。由于觉察出一点不祥之兆,我俩谁也没吭声,同时也受到感染,而盲目地愣住神儿。

屋里太闷气,随便吃了两口饭,我们便要提前上学去。

二舅从屋里跟出来,追上已经跑到胡同口的我和姐姐。

他走到我们跟前,抬起油黑的手,揉揉油黑的眼圈儿,哽咽地告诉我们:你们的爸爸没了……

我不懂这个代用名词,纳闷儿地叮问一句,我爸爸什么没有了?

二舅用很大力气吐出三个字儿:他死了!

我和姐姐终于得知父亲逝世的消息。这本来是极可怕、极可悲的消息,我们却像母亲一样没有哭。尽管我经历过奶奶的丧事,但那时候年纪小,还不真正懂得什么叫作“死”,没有尝过亲人“生死离别”的痛苦滋味儿。

过了一些日子,老舅从蓟县乡下来,跟母亲坐在一块唧唧喳喳,我才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一点眉目:父亲是为他迷恋的那个名叫如意的女人而丢掉了性命。女人婆家那个村子里,有几个男人追求她。于是那几个男人结成伙,半夜里把跟那女人睡在一起的父亲逮住,拉到荒郊野外,给打个半死,没等完全断气,就挖个坑给埋了。经过很长的时间,行凶杀人的事儿才暴露出来,传到赵各庄镇,传到二舅和孔大叔的耳朵里,继而把这不幸的事儿转告了母亲。凶手呢,有两个逃出村子,加入了给日本侵略军帮凶的汉奸队。这样一来,不光没有人敢追究,更没有人敢告状,甚至连透露真情的人都没有……

母亲得到凶信儿没有悲伤,只有恨怨,恨怨我的父亲。她从不当着外人的面啼哭,也极少在我和姐姐的面前流泪。但是,她的两只眼睛在不长的日子里发生了恶性变化:从红肿,到昏花,几乎到了半失明的地步,往碗里倒水常常倒外面,走近到两步远的熟人都视而不见。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猜测出母亲的痛苦是多么的深重。在内心当中她也还有侥幸心理,认为也许父亲没有死,只是误传,有一天会回到我们身边。

又住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让我们在教育馆念上第六册书,这些更证明了她的等待打算。然而,无情的事实,毁灭了母亲的幻想。她开始收拾东西,亲口对我和姐姐说,在这儿,没办法儿活下去了,你们退学吧。

还不知悲苦忧愁的童年(14)

当高高的矿山和神秘的天桥在我的视线里最后消失的时刻,我跟我的出生地,跟那些哺育过我,穿着破烂窑衣、穿着五彩戏装,以及穿着其他衣衫的破了产的农民们告别了,也跟我的童年告别了!

农村生活:从孤儿到户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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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后,母亲走投无路,带我们投奔了王吉素村的老舅。自从我们在舅父家住下后,母亲的一双眼睛就越来越昏花,身子骨也越来越消瘦,吃饭不香,总想躺着。特别是她跟舅父闹了一回气,吵了一次嘴,脖子就开始红肿,后来渐渐地破了,溃烂的地方不住地流黄水。母亲无师自通地说,她害的这种病叫鼠疮。喝了好多照偏方采集、煎煮的草药水,吃了几次不放盐粒、清水炖的猫肉,烧香求佛的事儿更是每天都不可缺少的治病祛灾的举动。结果呢,病情不仅不好转,反倒明显地加重,一个冬天里都卧在炕上没有起来。照料她的事全部落在我和姐姐的肩上,听她痛苦地呻吟,给她做面条汤吃,替她端屎端尿。年纪小,白天黑夜地连轴转,日子久了熬不住,站着都困倦得打盹儿。有一天,母亲叫我扶她起来,没容她坐稳,没容我拽过枕头给她倚在后腰上,只听得母亲的嗓子咕噜一声响,像咽下一口菜饭,头就随之沉重地垂落在我的肩头上,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

就是这么平平常常,就是这么简简单单,我们的母亲,紧跟在死去三年的父亲身后,狠心地扔下我们,变成了她经常向我们讲述的那种鬼魂,奔向她不断给我们描绘的那个阴曹地府。

我和姐姐趴在母亲那渐渐变冷的尸体上悲痛地哭嚎。我们成了孤儿,成了人世间最可怜的那类孩子!哭到最后,已没有泪水,干哭,撕心裂肺地哭,从胸腔里往外滴血。

我家的丧事办得再简单不过。病人头天咽气,第二天下葬,第三天把她用过的清理清理,洗的洗,扔的扔,烧的烧。有一条拿鸡毛填的破旧褥子,是父亲铺过的,被病重的母亲弄脏。我们不懂脏了的鸡褥子洗涮后晒干,照样还能使用。我和姐姐一齐动手,把那蓝布口袋似的褥子抱到院子,剪开褥面,把鸡毛倒在猪圈里。结果让太阳一晒风一吹,到处都飞扬着我家的鸡毛。对此,舅舅气得直哼哼,忍耐着没有跟我们发脾气。

第四天,去给母亲上坟。跪在母亲的土坟前,姐弟俩你一张我一张地往微弱的火苗上续纸。

我们默默地跪了许久,然后把两条酸麻的腿伸到前面,顺势坐在地上。看着纸灰被风吹刮得无影无踪,任凭寒风穿透衣服,给碗里的饺子蒙上一层土灰。我们谁也不说话,谁也没有哭。这几个月里,日日夜夜地守候垂危的病人,实在把我们给累垮了,好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这三天里时不时地哭一场,如同把泪水哭干了,仿佛从此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姐姐终于开口说我们应当再哭一场。我说:哭顶啥用,能把妈哭回来?听见咱们哭,她更得惦着。惦着管啥,能把我们带走吗?姐姐连忙伸手堵住我的嘴说,不许你再说这种丧气的话,妈不会带走我们,妈盼望咱们活得结结实实的,给她争气,给她作脸。

我和姐姐如同两棵小草,被人生的旋风从二百多华里远的开滦赵各庄矿的石矸子山旁边,吹刮到陌生的鹰爪子山前这小小的村庄,就随手抛下,而风却任意地远去,升天堂了,或者入地狱了。这块落脚的地方,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它既不是祖籍宝坻县单家庄,也不是真正外祖父家大徐庄子。此时此地,只有舅舅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事实上,他对我们并不亲,我们对他自然也不亲。宝坻县老家那边,姓梁的倒有一大户,有四位一爷之孙的哥哥。他们四位都比我们年纪大,不仅已经成家立业,而且都属于子女满堂的人。自从父亲死后一直到母亲死,那边压根儿没有人来看过我们。

我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又望望北边雾气茫茫的山峦,不禁揣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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