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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紫裳(第1页)

随着裘容的死去,马小山缓缓的放下了他的尸体,他也已经没有了力气,眼睛的余光也已瞟到了街角处冲来的人,那应该是马帮总舵赶来的支援,他很想继续打下去,但是他知道,今天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他该走了,他已挨了多次重击,左臂肿胀疼痛的几乎麻木了,右肩上的刀伤本就没有干涸,在他这一番用力出拳之后似乎撕扯得更大了,鲜血顺着他的身体和胳膊流下,也带走了他的力气。

一咬牙,双腿猛一力,他一头冲进了凝香阁,街上已到处都是马帮的小厮,他已无可能从这里脱身,他想横穿过凝香阁,在后院寻一处后门逃走。

凝香阁里此时仍是一副靡靡之像,在凝香阁里的客人看来,门外只是一群街汉的殴斗,也许打伤了人,也许打死了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麻烦事,他们来凝香阁是来寻乐的,没有自找麻烦的理由,当然也不会关心门外的事情。而马小山挂着满身的血渍冲进大堂,堂内的荒言淫语靡靡之音也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叫花子用奇诡的度在大堂中穿过,堂内桌椅摆放嶙峋,这青年叫花子竟在大堂中左右冲突,没有撞倒任何东西的穿了过去,过了半晌,门外马帮的人才冲了进来,呼喝着向后院跑去。

这边马小山初入后院,已是气喘如牛,甚至还夹杂着几声咳嗽,他本已在搏杀中拼尽力气,刚才又强行连连施展豹足足狂奔,加上肩上伤口失血过多,马小山已是用意志勉力支撑了,他只想在这后院寻一处后门,逃出城外山上休养一番再来报仇。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开始视物模糊,脚下已是飘,摇摇晃晃的如同才在那棉絮之上,想是已无力支撑逃到城外。马小山胡乱的推开了一间房门,那房间里竟似是无人,便胡乱摸索着找了个柜子藏身,关上柜门,疲倦与伤痛如山般的袭来,马小山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昏死过去。

马小山醒来时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

是的,正是一张床,一张铺着厚厚的锦缎褥子宽阔的大床,身上盖着厚厚的缎面被子。这让马小山顿时感到局促起来。是啊,山中十年固然无床可卧,可即便在十年前,马小山也不过是个小叫花,哪家叫花会有床可躺卧?尤其又是这么一长宽阔松软的大床,马小山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躺在被称作“床”的物件上是什么时候什么心情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可是全身脱了力,头又昏昏沉沉的,肩上的伤痛如跗骨之蛆,眼前阵阵黑,几欲跌下床去,然后感觉前额一凉,一条毛巾从面前滑落,掉在了褥子上。那是一条怎样的毛巾,杏黄色的底子上修有那鸳鸯戏水的图案,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滑过面颊时竟还透出幽幽香气,虽然轻不可闻,若有若无,却又让人回味无穷。

马小山望着毛巾正是一愣,忽然,额前被一只手按住将他缓缓推回了床上躺下,那手冰凉冰凉的,透过皮肤渗进毛孔,渗进马小山的头颅中。马小山顿时觉得大脑一片清明,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就想这么躺着,永远都不用起来了一般。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别动!”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和斥责,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然后在朦胧中,马小山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容貌,一个绝世美人的容貌。但见那洁白的皮肤宛若刚剥壳的熟鸡蛋,眸中清波流盼,宛若天上的星辰坠入那碧波潭中,细致乌黑的长,披散于双肩之上,却又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清。那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一袭紫色长纱裙下,勾勒出让人心动的线条。她正一手按在马小山的前额,另一手帮他铺平被子,神色中透着几分焦急,几分期盼。

这时周围的光影忽然跳动起来,一闪一闪的照着她的面庞,在光影变幻中忽然更加生动起来,又透出着不一样的风情。她似是被那光影晃得恼了,转过身去,从岸上那起一根竹签,挽起水袖,露出一截如玉葱般柔美的胳膊,小心的挑向案台上的油灯,光影复又回归稳定,不明不暗的静静燃烧着,马小山才现,此时天色已是黑了,外边静悄悄的,想是已至深夜。

那美人转过身来对着马小山,轻咬着嘴唇,吐出一句话来:“这该死的虫儿,撞了灯芯,却扰了我等的清闲。”马小山望着这生动的美人儿,一时竟如得了失心疯般,口中喃喃道:“美,真美!”

却见那美人吃吃的笑了,笑魇如花,左手一伸,复又搭在了马小山额前,右手扶着床沿,俯下身来轻声对马小山道:“你受了伤,跑来我房中被我现,我这里没有什么药,只寻了一些金疮药涂于你肩上的伤口,如今你脱了力,需要尽量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这一次一句吐气如兰,芬芳似蜜,直叫马小山心头突突乱跳,面皮上也觉得滚烫起来。看客须知,马小山虽是叫花打扮,但在山中时日日守着溪水,清洗自不可少,只是衣物已是破旧,显得颇为狼狈,却与寻常那肮脏叫花不同,绝不是臭不可闻,坏了此时的兴致。此刻嗅着这美人的香气,马小山血脉运转加,直觉脑袋昏,竟就这样在突突的心跳中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深沉,马小山恍惚间仿佛置身花田,万花中竟有那紫群女子在前细小奔跑,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撒了一地。偏偏周围雾气浓重,见不得美人的面容,马小山足追去,不见那美人如何加,却总也追不上他,急切间一扭身,竟见那裘容带着小厮追了上来,马小山怒不可遏,运起豹足直欺至裘容面前,二话不说一拳砸出,正中裘容心口。那裘容也不吃疼,哈哈大笑间竟化作一团烟云,烟云弥散,竟在马小山身侧重新凝聚,复又现出裘容的身形。马小山大喝一声,挥臂侧拳击出,正取那裘容的肚腹,裘容狂笑着再度化为烟云,复又在马小山面前凝聚起来。就这样一个打一个散,反复之下,马小山只觉得心中大急,清啸一声,一头撞了上去,竟忽的从床上坐起,才现一切不过梦一场,他已从梦中惊醒,坐于床上,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

紫衣女子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似是倦了,趴伏在床沿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一头青丝垂在床边。马小山环顾房间,房子并不大,被一扇半开的屏风隔为里外两间,床在里间,床头摆放着一个大大的梳妆台,台上置有一面铜镜,以及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儿。床尾靠墙的地方是一个衣橱,马小山隐约记得,昨日他伤痛交加逃进来时,正是躲在这衣橱之中。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间有一副桌凳,桌凳旁的地上摆放着一个火盆,盆中有黑灰,这就有点奇怪了。边城的秋日虽然泛着凉意,但并不寒冷,远没到使用火盆的时节,此时火盆内似乎并无燃物,冷冷的放在地上。外屋似乎还摆放着书架文玩架之类的物件,却是看不太真切了。

似是马小山起得急了,扰到了女子的睡眠,见那女子幽幽一叹,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她先是远远的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复又低头摆弄了下略显褶皱的纱裙,脸上还挂着倦容,显是昨夜并没有休息好,片刻之后女子才抬起头来看着一脸茫然的马小山,掩口一笑,说道:“蛮牛,你醒啦?”

“这里……是何处?我也不是蛮牛,我叫……马小山。”马小山说话结结巴巴的,望着眼前的美人,他直觉得血往头上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似是口鼻出了故障,无论如何都吸不到足够的空气,他的心突突直跳,他觉得紧张极了,小时候偷了财主家的鸡被抓住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十年前马小山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叫花,行为虽然独立,却远未到情窦开化之时,这十年间,他一直在深山中寡居练拳,虽是到了年纪,却于那男女欢爱两情相悦之时丝毫不知,此番下山复仇,甫一见美人,自是会产生那欢爱的好感,紧张也自不必说,之时马小山不知晓其中缘由,直道自己是身体不适,慌忙拼命喘息,脸上涨红,却真似那蛮牛一般。

“马小山……”紫衣美人低吟着,又复回答着马小山,“这里还是那凝香阁,我是紫裳。”

“那……为何救我?”马小山细细回想,也知自己本是在凝香阁胡乱寻了个屋子藏身,当时伤得紧了,并未思量甚多,如今想来马帮追兵已至,断无寻他不到之理。

“你这蛮牛好生无礼,本姑娘救得你性命,为何不见谢言,只是一番盘问?”

“我本就是叫花,礼数松懈,如果得罪了姑娘,还请见谅则个。”

“好个不讲理的叫花,那生有灵性的畜生尚晓知恩图报之理,你却如此出言不逊,真当姑娘没有脾气好欺负不成?”

“我……”马小山一时语塞,他寡居山中十年,早已忘记与人交往之道,却不想惹得紫裳生气,情急之下想要起身下床赔罪,谁知掀起被子现自己竟已是赤条条的,一时羞赧,忙复又卷起被子将自己遮盖起来。

“噗嗤,”紫裳掩口一笑,双目微弯,似那初一的新月,然后施施然道,“你这蛮牛一身血污冲将进来,那衣物早已是破布一堆,恐叫人现,我早就解下烧了。床头我着那龟公准备了一身干净衣物,你先将就着穿上吧。”说罢,转身走到了屏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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