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闭目,深深呼吸,再抬眼看去。一张三尺长、两尺宽的大红硬纸粘在白墙之上,隐约透出后面新刷的浆糊印子。
顶头一行篆体大字是:“务丰二十年春,息县新取秀才名录……”
紧跟着下面,独自成行的标正楷书居中,字体略小一号,写着:“榜首,柳庭璋。”后面换成蝇头小楷,写了他息县本地出身,父亲秦秀才姓名。
再往下,第二、第三名并列一行。
之后六人一行,三行写完,最后一行还未满。
柳庭璋粗粗数去,今年本县录取秀才人数只有十九名,远少于前年了。
考中的相互庆贺,落第的扼腕哀叹,榜下众生成相。
柳庭璋年仅十三,高中秀才榜首,也算一个佳话。众人不论心下怎么想,都要挤过来和他寒暄几句,结个善缘。
秦秀才和孟氏赶到,便知道了儿子不仅考中秀才,还一骑绝尘得了第一,自然欣慰。
孟氏准备了散喜红封,每份红纸包裹着三两个铜板,取个喜气之意。
秦秀才接过来十数个纸包,挤到柳庭璋身边,拍拍他的手臂,一路散红封,才将他从人群中领了出来,自然听了不少「教子有方」「父子皆有才」的称赞。
秦秀才和柳庭璋都面带笑意,谦辞着「哪里哪里」,才算脱身,之后回家。
当夜,一家三口欢聚一堂,街坊邻居也都探头探脑恭喜。秦秀才做主定下,第三日家中摆宴,招待柳庭璋同榜和邻里。
能沾沾少年秀才榜首的喜气,谁不愿意?邻里纷纷表示,这等大喜事,届时一定来捧场。
以柳家小院为核心点,人来人往,嬉笑寒暄,闹哄哄地一直持续到深夜亥时,比平日晚了许多。
好容易,夜深人静,鸡眠犬歇,圆月清辉,水银泄地,正是沉浸梦乡的好时候。
正屋里,孟氏却久久不能成眠,一时想想儿子的刻苦勤奋,一时想到十多年来的酸甜苦辣,一时不知怎地回想起柳庭璋的亲爹,在她脑海中已经面目模糊的柳县令。
她只记得那是个手不释卷、极有学问的人,可惜早就不知去向,说不定早已经在哪里做了大官,娇妻美妾,子女成群了吧。
璋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也不问亲爹的事情,后来家里多了秦秀才,这一两年,父子间感情越发好了,孟氏默默想着,就这样一家三口过日子,很圆满,她知足。
秦秀才半夜梦醒,起身如厕,看到娘子还醒着,悄声问道:“孩子他娘,睡不着?想什么心事啊?”
孟氏总不能与现在的夫君述说璋儿的亲爹,待秦秀才躺回她身边,孟氏转头看着枕边人,说起心底另一个想法:“相公,我为璋儿高兴,三年苦读终于有了个好结果。我是不是曾经和你说起过,生产璋儿前做过的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