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新婚夜,数儿也没睡,就这么坐在窗边许久许久,脸上始终挂着笑,像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
直到一早霞姐来敲门,惊醒她,她才发现衣角都沾了露水,眼角也沾了……
只是露水吧。
第六章
亭内,白杨树下,傅来古筝音曲,拨筝之人,艳若牡丹的脸庞上有着勾人心魂的美眸,柔若无骨的细指正抚着弦,弦声回绕,煞是悦耳动人。
一旁的男子手执醉人酒壶,俊逸过人的脸庞难得泛出少见的酡红,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
数儿伸手悄然推开白杨,望着俊俏面容闲适欣赏着美人抚筝的模样,心头百感交集。
当年抚筝也是他交代下来必学的乐器,而他验收后,总说听她抚筝是人间一大享受,如今,听其他女人抚出来的音律……也一样这么享受吗?
丫头学琴,她是头一人,但千金闺秀中,不会抚琴的又有几人?以前他总说她如何如何的特别,如今她的特别在衣玉露面前,也不过是如此的平凡。
凉亭里,佣懒的男子突地在抚琴女子耳边说了悄悄话,衣玉露先是停了手,接着轻轻拨了琴弦,换了曲子。
听着琴声,数儿的泪无法控制的落下。她听过这首曲子,是相公当年亲自教她的,一字一字教她吟唱的曲子——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她轻声的跟着琴声唱。
当年她问他,这词的由来——
“有人说这词是苏轼写给侍妾王朝云的,听说王朝云声调很美,苏轼喜欢听她唱歌,可惜她比苏轼早走,她过世后,苏轼没再吟过这首词。那你知道王朝云的身世吗?”
“喔,很特别吗?”
“众说纷纭,有一说是,她是他宅子的丫鬟,很得苏轼喜爱,他亲自教她习字、抚琴,后来成了他的最爱……你不觉得身世跟你很像?”
最爱啊……泪水不断滑落而下,数儿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俏,多情……却被无情……恼。”是啊,多情却被无情恼,她的声音早已跟不上曲子。
这吟唱虽轻,却已经惊扰了抚筝之人。
“什么人?”衣王露停住抚筝的手,略皱柳眉。
知道藏不住了,数儿抬手抹抹泪,挂上她最近学会的笑容,拨开白杨,走近凉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发出声音的。”
“数儿,怎么来了?”宋连祈见到她出现也不惊讶,就像是早看到她一样。
“没什么,想来花园散散步,正巧听见凉亭有人抚筝,趋近瞧瞧。”其实她是来散心的,无奈该来的总是避不过,如果早知道会让他瞧见,她决计不会偷看的。
“没关系,你来得正好。”他还是闲闲坐着饮酒,连起身的动作也没有,但眼睛没放过她藏不住的红眼眶,拳头握紧了点。
衣玉露见到她仅是淡然颔首,反倒没有那日妆媛会初识时的热络。
也对,现在身份不同了,是妻是妾又何妨?受宠的人才有资格笑。
数儿呐呐的摇着头。“哪的话,是我打扰你们饮酒抚筝了。”
“不,来得巧,玉露正好在弹蝶恋花,我不也教过你了?你们可以互相切磋切磋。”
“嗯,可以切磋切磋。”衣玉露淡淡的开口。
她这是在下战帖吗?她哪比得过她!刚刚听她抚筝,数儿自己比谁都清楚两人的差异。
“不了,我哪比得上衣姑娘。”声音平稳,只有微微抖着的小手,泄漏了主人一点点心思。
衣玉露半眯起美眸看着她,声调冰冷,“你手在抖,很冷吗?”
数儿愣了一下。她是看出什么了?是在嘲讽她装得不够彻底吗?“我没、没……”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闻言,宋连祈盯着她抖着的小手一会,帮她接话,“数儿身子虚,兴许是今天又更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