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鸿说:“我看把它揭了吧。”
老太太笑道:“女儿在的那段,是闭关自守,侄女来了,又变成改革开放。揭就揭了吧,我的身体好多了,你年轻,身体也好,来人就多招呼点。”
柳鸿当即就把告示揭下来。
老太太压根儿没有想到,她这里的一举一动,全在多少双眼睛的注目之中。
原来那些想结识老太太的人,并非因谢客而绝了此念。你们隔三差五地给疗养院领导打过电话来,名义是关心老太太,问身体怎样,实际是要掌握老太太的情况,寻找一个进见的机会。陪侍人由那位不苟言笑、脸拉得老长的女儿,换成一位年轻漂亮而又热情的侄女,这给那些人带来一丝希望,后来老太太身体大有好转,每天户外走动的时间比以前长多了,更使他们兴奋不已。待门上的告示一揭,那就说明不再闭门谢客,若还迟迟不动,那不就是傻瓜一个吗?
这是一场信息战,捷足先登者,自然是最先掌握信息的人。
揭掉告示的第二天上午八点整,院长把电话打到房间,说有点事,请柳鸿到他办公室一趟。柳鸿不知啥事,给老太太说了一声,就去了。
院长办公室,坐着一位年轻人,刘院长已经敬过烟了,见柳鸿来了,一面让坐,一面说道:“小柳,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王市长的秘书,叫冯智。”
冯秘书连忙站起来,微笑着点点头。
柳鸿也微笑着点点头。
冯秘书说:“王市长要来看望柳老,请柳小姐帮忙。”
柳鸿说:“是来看我姑妈吗?那应当跟我姑妈去说。”
冯秘书说:“你作为侄女,实际也是柳老的秘书。我是当秘书的,这个程序我清楚,但凡有人要见领导,必须先过秘书关,秘书不安排时间,就把他永远卡在门外了。
所以必须先找你,得到你的支持才行。“
刘院长也帮腔道:“小柳你还是安排一下吧。”
柳鸿此刻意识到,自伺候老太太以来,特别是拜认姑妈之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确实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变化。
堂堂市长要见老太太,还得预先打发他的秘书向她可怜巴巴地求情,她感到很有趣,也很满足。
这期间,冯秘书急切地瞧着柳鸿那张白中透红的脸,很希望她有个满意的答复,同时也走了一下神:这老太太真是大福大贵之人,有一个做国家领导人的小叔子,又有一个花容月貌的侄女,好运气全让她碰上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双手抱拳晃了晃:“拜托了,柳小姐。”
柳鸿站起来说:“那好吧,十一点四十分到二十点吃午饭,二十分钟。怎么样?”
冯秘书忙站起来:“柳小姐,太晚了,市长十点钟还有会,最好安排到现在吧。”
柳鸿点点头:“那就破个例吧,市长呢,怎么没有来?”
柳鸿的问话触及官场的一个小小秘密,老太太初来时,市委书记带着班子里的几位主要成员已集体拜见过了,但那是礼节性的,就某一个人来说,在老太太脑子里是留不下多少印象的。所以,功夫必须下到个别活动上。
个人跑,最忌和别人走碰头,这就得由秘书打前站,搞侦察,看楼前有没有市委和政府的车停着,若没有,就一个电话打过去,领导就见缝插针地赶过来。这大约是谁都能想到的办法,彼此就不谋而合了,因此避免了走碰头的尴尬。眼下的冯秘书,就是来执行侦察任务的,本来已侦察清了,但老太太闭门谢客了这么一段时间,万一吃了闭门羹,市长脸上挂不住,自己也跟着倒霉。为了万无一失,他同院长商量之后,才决定先过柳鸿这一关。现在见柳鸿通了,忙说:“市长在办公室,马上就过来。多谢柳小姐!”说罢忙掏出手机拨电话。
十分钟之后,王市长就坐到老太太外间沙发上了。王市长身板坐得直直的,首先问老太太近来身体如何,要不要到医院全面检查一下,然后说到市里搞了一个经济开发区,并将开发区五年来引进技术引进资金以及开发新产品的情况简明扼要地作了汇报,未了提出要柳老到开发区参观参观,提点指导意见。
老太太一听,忙摇着手说:“一者我早已退休,二者我原来是管文件档案的,不懂经济,怎么能指导你们?”
市长说:“柳老你即使不说一句话,只要去了,对大家也是一个鼓舞。”
老太太说:“我一个病秧子,能对别人有啥鼓舞?王市长你就不用费心了。”
王市长见老太太这么坚决,心里凉了半截。他来时没带任何东西,他是计划把老太太请出去,在开发区转一圈,安排一顿丰盛的午餐,餐中给老太太和侄女各送一枚以庆贺建区五周年的名义定做的纯金纪念币。这样送的人有个说法,收的人也容易接受。他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三五年之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出现在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也能记得来人就是给她送纯金纪念币的那位市长,有啥事自然就好说多了。如果老太太不去,他的计划就全部落空王市长显得有些着急。他知道今天能够晋见老太太,与这位侄女分不开,就求助地瞧着柳鸿说:“我是这么想的,小柳,开发区弹丸之地,不一会就转完了。有些地方就不用下车,打开玻璃看看也就过去了。我可以再派一名年轻女干部同你一起把老人招呼好,你看行不行?”
柳鸿给王市长让坐、倒茶以后,就坐到一边去看书,其实书根本看不进去,只是作出不参与你们谈话的样子。
现在见王市长跟她说话,将书一放说道:“王市长,谢谢你的好意。姑妈身体有所好转,但还吃不住到外面折腾。
这样吧,过上一段,啥时能出去了,我跟你联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