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回忆起这些,苏丽言就打了个冷颤,并不敢与苏秉诚闹,连人家嫡亲的孙女儿,用死都没能拗得过嫁人的命运,更别提她这样的外来户了!从那一刻起,苏丽言也死了想与这不知名夫君和离的心,更别提两人就算能和离之后还能再嫁良人单独而居了,到时这样的情况,估计她得是要被沉塘,而不是逍遥快活的生活。
此时的种种规范教条对女人有些地方严苛得令人发指,而有些地方却又十分大方,苏丽言没有敢与世俗相抗衡的心,也没有坦然面对死亡,宁愿被沉了塘或者是青灯古佛这么敲一辈子木鱼被禁在一个院子不能活动的心,更何况苏丽言心里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哪样东西生来就是原本该得的,得到一件东西总会失去另一件,苏家辛苦将女儿养到这么大,她享受了苏家带来的荣华富贵,在苏家有事儿时,自然当女儿的也得挺身而出。这样说来好似无情了些,但是身在了这样的年代与生活环境,这也是苏丽言的命而已,要抗争的结果,就如同前身一般,死了也避不开嫁到元家去的命运,又何必?
苏丽言并不是一个俊杰,可她却好在识时务,因此并不用吃前身苏丽言的那些苦,反倒是因此而得到了苏家上下的同情与怜爱,往后就算嫁到元家,娘家人心里觉得对她亏欠之下,只会对她加倍更好而已,而在夫家生活,也少不了娘家人的支持与帮衬,幸亏这元家三少爷并非长得不堪入目,甚至还俊美得出乎她意料之外,而苏秉城看她听话,也觉得亏欠自己孙女儿,在嫁妆一事上给了她很大补贴,往后就算进了元家,腰杆也不至于挺不直。
好歹是安慰了自己一番,新房里静悄悄的,苏丽言坐在床上半晌,听着外头喧哗声与笑闹声,屋子里却静得只能听到烛花偶尔爆开时的声音,想到接下来的洞房,她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手心出了些冷汗,从开始的热到现在的冷,她站起身来,才觉得自己因紧张而浑身有些僵硬,头上还戴了凤冠,已经一整天了,脖子僵硬得都快抬不起来。
屋子里没半个丫环,苏丽言强忍住心里的不安,脸上却是冷静异常,没人侍候她自个儿坐到了梳妆台上前,将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又将盘得紧紧的头发也跟着拆了,原本被扯得生疼的头皮一下子放松了许多,黄铜镜里露出一个容貌秀丽,脸色却苍白的人影来,唯有那涂过胭脂的嘴唇红得厉害。
第六章 不友善的元家
苏丽方愣了一愣,看到自己的模样,想到之前揭开盖头时众人的夸奖,不由感到有些心虚,身上早已经被汗浸湿过,如今干了之后贴在身上十分不适,她唤了一声,外头静悄悄的,没人答应,她只能强忍住身上的不适,又娴静的坐到了桌子边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本端坐在床沿边的苏丽言下意识的腰背就挺得更直了些,转头看向了门口处,呼吸秉住,果然,那门被人推了开来,元凤卿异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一阵淡淡的酒味儿随着他推开门,那门口处的寒风送了进来,传到苏丽言的鼻端。
他白皙的脸颊因染上了几许酒意,带了薄薄的晕色,衬得那双如点墨般的眼睛更是亮如星辰一般,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起来,原本清冷略带了些霸道的俊脸,因这抹红晕而将那些冷硬柔和了些,变得好似不再像之前那般难以亲近的样子,看到屋子里只有苏丽言一个人时,他一双斜长浓密的眉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屋里就你一个人?玉珍呢?”
苏丽言听他问话,原本清冷的嗓音因酒音多了些沙哑,玉珍应该是之前那丫头的名字,此时听他问起,苏丽言微微抿了抿嘴儿,也没有趁机给那丫头上眼药,毕竟就算她什么也不说,那丫环如今不在房里头,就已经是最大的错处,她再多说,不过是画蛇添足,还容易给人一种她刚嫁过来就容不下元家丫头的形象来,这么一想,苏丽言淡淡笑了笑,就站起了身来,走到元凤卿身边,犹豫了一下,想到他清冷的样子,仍旧是伸手扶住他手臂:
“夫君喝醉了?玉珍是之前那丫头吧?她有事儿,暂时先出去了,夫君可是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不如先坐下来吧。”她心里有些忐忑,幸好的是这元凤卿也并没有如他表面那般难以高攀的模样,反倒在她挽住他时,他身子僵了一下,也任由苏丽言扶着往桌子边坐了下来,倒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听到玉珍不在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苏丽言犹豫了一下,虽然她面色镇定,不过在闻到少年身上特有的淡雅味道,以及一股轻淡的酒气时,心里却是跳得厉害,耳根不由微红了起来,眼睛也不敢看他,只是强作镇定端起桌上的茶壶,拿了倒扣在桌上的茶杯,准备给他倒杯茶水时,却是意料之外的,茶壶里空空如也,她动作顿住,还没开口说话,元凤卿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她异状,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壶时,两人手指相碰,苏丽言脸颊浮起两朵红晕,而那少年动作也微微顿了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提起了茶壶,打开盖子往里头瞧了瞧,冷道:
“当真放肆!”
“啊?”苏丽言听他冰冷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他时,正好看到元凤卿也抬起了头,两人目光相碰撞,苏丽言只觉得自己目光像是绞进了一汪黑潭里头,冰冷幽深,而又如神秘星空般惹人沉醉,元凤卿看到她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红了起来,原本清丽的容貌倒也因此而更出色了几分,有些傻愣愣的样子,原本还有些青涩的脸蛋上一直强作了镇定,如今生出几分慌乱,倒是比起她刚刚冷静的样子来得要令人心里喜欢了些。
“我说玉珍,那丫头放肆了些,并不是说娘子,你别害怕。”元凤卿看到妻子略微有些慌乱的神色,眼色微冷了些,不过想到她今年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时,目光又缓和了下来,只是这心情变化之间,那眼神冷下来时,却给人一种冷窒的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到他目光重新变柔和时,苏丽言才松了口气,心脏跳得更厉害了些,此时却并不是因为紧张害羞,而是因为刚刚元凤卿神色变化之后,本能的对他生出害怕之感来。
此时听他温声解释,虽然对元凤卿此人还不太了解,不过苏丽言心里却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来,忍不住点了点头,看到屋子里满目的大红色时,想起今日是自己的洞房花烛之夜,对面这元凤卿还是自己刚刚才认识的人,心里又开始忐忑紧张了起来。
元凤卿也知道她不自在,因此瞧了她一眼之后,就转开了头去,站起身来往门口走,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来,他打开门站出去没多久,不多一会儿回来时身后已经跟着那个名叫玉珍的丫头,和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妇人,两人脸上都露出惧色,连忙进来之后向苏丽言请过罪,又匆匆收拾了下新房,等到退出去时,没多大会儿功夫,房里不但重新换了茶水,连洗漱用的热水也跟着送了过来,一并来的,还有苏丽言从苏家一块儿陪嫁过来的贴身丫头苏玉。
在这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熟面孔,苏丽言松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面容倒是第一次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这朵小小的笑容正巧被冷着眼坐在一旁的元凤卿瞧在眼里,嘴角微微弯了弯。
等到几个丫头将屋子里收拾干净了,元凤卿想到之前进来时苏丽言坐在床上僵硬的背影,在玉珍有些不情不愿出去时,连忙又将她唤住:
“等一下!”
那玉珍原本磨磨蹭蹭将屋子里收拾了一遍又一遍,偏偏今日又是三郎君大喜之日,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得要出去了,没成想元凤卿竟然又唤了她,当下玉珍眼里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来,看着元凤卿的眼柔和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朝他福了一礼,见他没有往自已方向看来时,玉珍眼里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不过仍旧是放柔了声音,娇滴滴的道:
“三郎君唤奴婢还有什么事儿吗?”
对于这大丫头的一番骚首弄姿,元凤卿好似根本没瞧见一般,只是低垂着眼,两排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灯光下打出一片半圆形的阴影在他下眼睑处,将他眼睛里的神采掩饰得严严实实,叫人摸不清他心里头的想法,元凤卿不说话沉默了下来,屋子里就像是绞着一股重压,将人心里沉得喘不过气来,玉珍脸上的娇柔笑意随着这位主子的不说话,而僵住,脸上渐渐失去了娇艳的神色,而变得有些苍白,只是还强撑着没有哭出来,但是眼睛里已经露出害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