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爅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他曾经见过北堂侍,更想不明白和他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可他又能分明的感觉到北堂侍的杀机。这令他好奇又莫名。
北堂侍没有说更多的话,他启用了他的异能。
身后有人点了一根香烟,烟头点燃的一刻蓦然亮白,只一瞬,从整根香烟到点烟的人顷刻隐没在烈火的囚笼中,甚至没能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站立的火团就已然倒在了地上。
一只只火球脱离火团,在街面上飞舞着。远望这里,就像是夏夜的溪畔成群求偶的萤火虫,唯美又浪漫。而身临其境,仅仅是耳边惊恐的怪叫声,油脂燃烧的滋滋声,和骨腔的胀裂声,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一只只火球飞向七爅,可他的周围却像是有着一道屏障,每当火球逼近他就会忽然熄灭,被火焰从尸骸分离出来的燃烧物却又并非反弹回来,而是像被什么包裹住,近乎于垂直的落在地上。
七爅面带无奈的谴责道:“何必滥杀无辜呢?他们只是混口饭吃而已,谁付钱,他们就替谁卖命,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就没人养活,都会饿死。这难道就是你要的吗?”
北堂侍完全不去理会他虚伪的言辞,火势已蔓延到了道旁的建筑,越来越多的人涌上街头,四处逃窜。
七爅很是费解,在他看来,北堂侍在这个时候应该尽可能的低调才对,而他却毫无顾忌的大张旗鼓,更像是要殊死一搏。他无法想象,一个脑子究竟要坏到什么程度,才会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傻事。
眼下不管北堂侍想做什么,七爅已然是承受不起损失了。
街道上方的低空聚集起一只迷你云团,转眼间,云团坠落,街道云雾弥漫。
混沌中,视力与致盲几乎没有分别,仅能凭借听觉感知阵阵的穿梭声,确切的说,是水流声。
倏然间,街道又变得清朗,周围的火焰俱已熄灭,到处流淌着清澈的水,而灰烬和尘埃就像是被隔离一般,丝毫未有混于水中。
北堂侍看出这是有人在使用异能,他没想到在这里还有其他初人。他扫视周围,这里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眼下视野所及,活人就只剩了他和七爅。而那些死掉的人很多并不是被火烧死的,他们的身上甚至没有烧灼的痕迹,相反,他们满身的水,就像是从水池里捞上来已溺亡的人。
“你也是初人?”北堂侍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初人是什么,但你有必要知道,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必须死。”七爅说,“你控制火的能力已经被我看穿了,你可以通过接触生成火焰,或者控制已经生成的火焰,但你无法凭空生成火。”
就在七爅说话间,周围每一件可以燃烧的东西都被包上了一层水膜,那些水依附在表面不断的循环流动,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北堂侍注意到自己的周围出现了许多悬浮的水珠,那些水珠忽然向他聚集,他甚至不及闪避,就已然被困在了一团巨大的水球里。
困住北堂侍的水球悬浮在空中,水流不断在顺时针与逆时针之间无规律的运动,北堂侍就像一只骰子随着水流在一团水中不断的旋转。
他出于本能对抗外力控制身体的平衡,这加快了他的心率,也加速了他的身体对氧气的消耗。
他很清楚,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他极力的放下本能产生的恐惧,锁紧了鼻腔和喉部的肌肉,这样能避免他出于本能做出呼吸的反应而呛水。
他蜷缩起四肢,任由困住他的水流往复运动,他的意识渐渐从感官中剥离,他的心跳的频率不断的下降。
北堂侍放弃了与周围的外力盲目的对抗。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已经缺氧的事实。他不断的暗示自己保持冷静,只有这样才能坚持更长的时间,等待可能出现的机会。
随着缺氧的时间不断延长,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隐隐约约出现了幻觉。他的意识像是渐渐从感知的层面剥离,他的精神俨然进入了一种生与死之间的境界。
一片虚幻的天地出现在他的视界,无比真实。他置身其中,天空是明亮的素白,脚下宛如镜面,镜面之下是深邃的黑色。在他的前方,一棵灰色犹如巨大伞盖的树,从灰色的树顶渗出清澈的汁液,沿着树干流向这片犹如镜面的大地,向着四周泛起一道道虹色的涟漪。
北堂侍只觉这一幕似曾见过,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他不确定这是单纯的幻觉,还是死亡的前兆,他习惯性的认为是后者。
当虹色的涟漪到达他的脚下时,无数的触须伸向他的双脚,仿佛缠绕树干的藤蔓,在他的身体快速的延申。他感到一股炽热的激流灌入体内,在他的经脉中不断的遇阻,又被一股股强劲的能量打通,直至他的上腹,就像是在腹腔内聚满了一团能量,随时就要爆发出来。
七爅心里默算着时间,看着困在水笼中已然毫无动静的北堂侍,猜测他至少已经半生不死。他并不想真的杀了北堂侍,尤其是他刚才说出了那些秘密之后,他更不想杀他,他这样大费周章不是为了承接北堂侍的命运,他要的是在这潭浑水中顺势摇摆,盘算他所能获取的利益,而北堂侍活着相比死了对他更有利。
北堂侍的身体里忽然长出了藤蔓,困住他的水笼被急速吸收,藤蔓不断向着周围蔓延,开出花朵,结出豆荚状的种子,一只只豆荚又爆开,种子弹射到的地方又长出新的藤蔓,相互间缠绕、纠结,直至街面的水完全被密集的藤蔓汲取殆尽。
藤蔓的源头与北堂侍的身体分离,那些藤蔓就像张开的手指竖立在他的周围。他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但他的脑子却是一片蒙昧。
而另一边,转眼已然置身被青蟒一般的藤蔓覆满街道的七爅,一个手势,通过这种自我暗示令精神高度集中,随着手势的变化,引导意识从储备的复杂信息中快速捋出索引的路径。
七爅召唤出密集的锋刃,这些锋刃一瞬间出现在藤蔓之上,沿着藤蔓的表面螺旋形急速飞舞,藤蔓被切割成无数的细段,零碎的枝叶和花瓣漫天的飞舞。
就在那些锋刃从四面八方聚集向北堂侍,近身的一刻,那些锋刃却忽然接连化作了水,在北堂侍的周围倾泻而下,向着四周翻腾奔涌。
七爅面对奔涌而来的洪水,变换着手势,在他的身前,地面层层的掀起,铺天盖地的向前翻卷,将奔涌而来的水反推了回去。
北堂侍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却反倒没了应对的办法。他想到的只有逃。
此刻的北堂侍就是用抱头鼠窜来形容也不为过,他跳上屋顶,拼命的奔跑、跳跃。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异能,仿佛只要遭遇的是初人,他就没有胜算。
他没有想到七爅也是初人,他满心的不甘,这不甘令他愤怒无比,可过去三年的经历养成的习性又令他下意识的冷静,冷静的思考如何逃生。
北堂侍想不出办法。身后不断从地下卷起的土层已然堆积如山,所有的水一波一波的涌来,冲刷着街道,甚至一浪高过一浪的拍打着道旁低矮的屋顶。
就在这时,北堂侍看见了前方熟悉的景象,一道空间跃迁的门,和当初令他从南溟中学跳跃到南郊森林的门如出一辙。可是在经历了枫林湾与韩允植等人交手之后,已然明确这个掌握空间转移异能的初人是效力于光曜会的,是对手、更是敌人。但北堂侍已经没有选择,他料想七爅绝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眼下要想求生,就只能拼一回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