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谢青鹤睡得正深沉,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负责看守门户的老黄就住在南门倒座,很快起床提灯出来,询问门外是谁。
门外传来蒋二娘的声音:“是我,二娘。”
谢青鹤原本躺着没动,闻声即刻披衣下床,趿着鞋子出门,问道:“怎么了?”
老黄把门闩打开,蒋二娘就扑了进来,披头散发满脸惊慌,手里也没提着灯笼,急切地问:“弟,小严来了吗?你看见小严了吗?”
正在此时,谢青鹤看见原本栖息在院中树梢的宿鸟因此惊动,扑楞着翅膀飞向天际。
此为外应。不必起卦占卜,谢青鹤就知道舒景宛如惊鸟飞走了。
“没事,回去睡吧。”谢青鹤吩咐老黄閂门回去睡觉,接过他手里的灯,引蒋二娘进屋,“二姐姐,不要着急,进屋慢慢说。”
正说话间,蒋幼娘也听见了动静,屋里点燃了灯。
蒋二娘半夜来问舒景的下落,谢青鹤不欲让蒋幼娘也掺和进来,说道:“三姐姐,没什么大事,不必起来了,睡吧。”
蒋幼娘从窗户里探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关心地问:“真没事啊?”
蒋二娘也不想让蒋幼娘掺和,胡乱点了点头,跟着谢青鹤进了堂屋,直接就关了门。
蒋幼娘歪在窗户上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灯吹了,倒头睡了下去。
谢青鹤半夜起床也是长发披散,他先请蒋二娘坐下,点了灯烛,大半夜也没热水沏茶,就给蒋二娘倒了一杯凉水。此时天气暑热,凉水也能入口。才转身去屋内摸了一支簪子,勉强束起长发。
“发生什么事了?”谢青鹤问道。
蒋二娘不大好意思说在铺里发生的事情,先央求谢青鹤:“小严不见了,弟,你不是会算卦么?你算一算他去哪儿了?咱们快去把他找回来。”
“二姐姐适才临门问我,已得外应。若我算得没错,他应该是被什么惊动了才会仓促出走。”
刚才在门口惊动宿鸟飞走的人就是蒋二娘,谢青鹤据此认为,惊走舒景的应该也是蒋二娘。
他没有明确指出这一点,耐心解释说:“就如宿鸟惊飞,巢穴在这里,纵然一时飞远,终究要回来。二姐姐不必着急。”
“你是说他还会回来?”蒋二娘常常见谢青鹤占卜起卦忽悠庄彤和贺静,对他信口占算之术十分信服,马上就镇定了下来,关切地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谢青鹤并不关心舒景何时归来,他想知道舒景为何要走:“二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二娘被问噎住了,支吾难言。
谢青鹤马上意识到这事涉及私密,可能不大好问了。
做弟弟的是不好过问姐姐的私密之事,但是,他之所以放心让蒋二娘和舒景相处,是因为他认为蒋二娘自守,舒景知道分寸,两人都很成熟理智。就算一个想入非非,也不至于两人一起心志失守。
现在看来,情况并未如他所想发展。
舒景来历成谜,他因体恤舒景从未逼问。现在蒋二娘和舒景弄得这么暧昧,倒似他这个做弟弟的没能尽到保护之责,将来历不明的人放到了姐姐身边。
谢青鹤考虑了片刻,拿出三枚铜钱。
逼问蒋二娘是绝不可能。他打算占卜舒景的去向,拿舒景来问话。
蒋二娘刚刚还嚷嚷要谢青鹤占卜舒景的去向,帮她把舒景追回来,这会儿看见谢青鹤去拿铜钱,是要把舒景追回来审问今夜之事,她又慌得坐立不安。谢青鹤才将铜钱洒出,她一把将桌上的铜钱按在手里,不让谢青鹤去看阴阳,说:“我告诉你。”
“但我告诉你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是真的答应我,不能出尔反尔。”蒋二娘说。
谢青鹤不肯胡乱承诺,说:“二姐姐尽管说。答不答应,还得看二姐姐的条件是什么。”
蒋二娘被他噎了一句,怔怔地看着桌上微弱的灯火,突然就不想提自己的要求了。
她让弟弟不要打舒景,舒景照旧挨打了。她想约束妹妹的奢侈用度,弟弟也从来不肯理会。她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她可以被弟弟庇护,但,她影响不了弟弟的决定。
当媳妇的都有一个熬成婆婆的梦想,蒋二娘被弟弟接回家供养起来,她一度认为自己可以越过当媳妇的卑怯艰难,一步到位成为家里的女主人,梦想自己长姐为母,坐到张氏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