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要伸手接过儿子,发现自己胸前挂了铜铸的山花纹项链,长长一条,饰于前襟。
常夫人连忙去摘项链,身侧仆妇都上来帮忙,这个帮她扶着发髻,那个帮她牵扯项链,快速安静地摘下项链之后,常夫人就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姑娘,兴奋地将儿子接过,抱在怀里。
“隽儿。”常夫人将他托在小臂上,满眼温柔,“阿母好想你。”
伏传见身边仆妇众多,没有说话,冲她笑了笑。
常夫人只觉得心肝都要化了。
伏传以为常夫人会抱自己去中堂,跟陈纪一起招待谢青鹤,哪晓得常夫人根本没有待客之心,儿子抱在怀里,说说笑笑地就往旁路去了,直接回了后宅。
常朝没有跟姐姐外甥走,他是陈纪的幕僚,又是陈纪内弟,这时候自然要陪陈纪待客。
因落后了一步,常朝悄无声息进门的时候,发现堂上座次又放雷了。
小小团儿的小郎君坐在上席。
陈纪家待客室的上席挺宽敞,有时候招待重要客人,陈纪都与客人同坐,偶尔家宴,常夫人也会出席,夫妇二人分坐东西也是寻常。
偏偏小郎君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中间。
这就是不打算与陈纪平起平坐,就算陈纪厚着脸皮挤上去,也只能算是侧坐相陪。
——那还不如就在下边,宽宽绰绰自作一席。
陈纪干脆就没有坐,他站在堂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侄儿。谢青鹤本来就人小个子矮,坐下来就更矮了,若要跟他说话,就得拼命抬头看他。
常朝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姐夫好像又吃瘪了。
因为,小郎君目不斜视,安之若素地坐着,压根儿就没抬头:“叔父请坐。”
“丛儿独自前来么?可曾请示姜夫人?”陈纪岔开话题。叫他坐在陈丛下首,像侍奉主君一般陪着这小屁孩子说话,那是绝不可能,宁可站着。
二人相距不足一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一个成年壮汉对六岁幼童的震慑力是很大的。
哪怕陈纪不通武艺,他仍旧是个身高七尺的成年男子,一只手就能把谢青鹤提起来。而且,他还故意站得这么近。
谢青鹤坐在原地一动没动,还敢带了点稚嫩笑意地反问:“叔父这是关心我,还是教训我?”
陈纪笑了笑,说:“自然是关心。你才几岁的小子?身份又如此贵重特殊。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姜夫人岂不担心?叫父母担心,岂非不孝?”话锋一转,“你既然尊称我一声‘叔父’,我就教训你两句,教训不得?”
谢青鹤半点情面都不肯给,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叔父说笑了。想要教我,得看看叔父有何才华?有何德行?若才薄德鄙,倒也不必丢人现眼。想要训我……我父母皆在,轮得到你来训我?”
常朝都忍不住闭了闭眼。这熊孩子好烈的脾性,好臭的嘴!
陈纪还没说话,谢青鹤就反问他:“叔父既然说孝道,我也想知道,祖父病亡,我父坟前守制三年,叔父去哪儿了?就好意思跟小辈谈论孝道?”
不管陈纪不替陈敷守制戴孝是出于什么原因,很可能当中还有陈起逼迫压制,但,外人看来,陈纪就是不满父亲偏宠庶兄,把家业兵权交给了庶兄,恨恨地不肯替亡父守孝。
陈纪再有多少委屈,他敢跟侄儿斗嘴就口无遮拦、狂喷一通么?
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