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则在听见小姜夫人四个字时,突然想起了那没来由的“莽子”二字。
姜夫人是个很谨慎的脾性,她背后嘲笑陈起,从不会当着陈起的妾室儿女——只有她自己的陪嫁簇拥、绝对安全的时候,她才会毫不在乎地骂陈起莽莽。谢青鹤之所以记忆模糊,是因为他陈起小时候会在姜夫人身边睡觉,姜夫人误以为他睡着了,才提起莽子云云。
他心中有了许多联想,也没有着急询问。静观其变。
果然陈氏犹豫片刻之后,吩咐说:“让下人们都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你亲自去请阿黎和阿姜,说话客气些,郎主重伤卧床,要她们来探望一回。”
女管家懂事地离去。
陈氏则柔声交代伏传:“乖儿,待会儿姑父的两个小星过来,你悄悄看一眼。”
伏传点头:“明白。”
陈氏不住抚摩他的脑袋侧脸:“真是个乖乖。”
这一通爱的揉搓弄得伏传有点遭不住,不住回头看谢青鹤:大师兄,救救我。
谢青鹤含笑不语。
伏传只得奋力自救:“姑母,姑母坐一会,吃些奶酥。”
陈氏牵着他的手,很温柔细心地把他带进小客堂,把他放进坐榻之后,仆妇捧来兽皮给他覆上膝腿保暖,背后垫着软枕靠背,小食案上又是热汤又是甜浆,还有一大盘子奶酥,照顾他饮食。
“常日不来往。”陈氏看着伏传满眼慈爱,“日后多来姑母家里顽,姑母爱重你呢乖乖。”
伏传只能讪讪地给了个憨笑。
这要没有今日救命之恩,只怕他独自来詹家叩门,能被陈氏一碗冷水打发出去。
然而,来自成年女性的温柔也确实太过面面俱到,伏传若在软枕兽皮之中,身边还有个美貌侍女专门服侍他吃东西喝水,本就舒服得有些陶陶然,过了一会儿觉得背后膝盖处都暖烘烘的,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出来两个夹在棉衣中的小碳炉,那暖烘烘的热源正来自于此。
“冷么?”陈氏关心地问。
伏传摇头,去看谢青鹤的脸色:“大兄那里有小炉子么?”
陈氏不禁抿嘴一笑:“自然是有的。”
他两人坐在一张榻上,各据一方。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伏传也不好意思往谢青鹤怀里钻。
正说话间,外边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有人打帘子,有人低声说话,没多会儿,一个青春美貌的女子逶迤进门,仆妇帮她褪了身上的厚衣裳,露出她纤细单薄却风流的身段,她目不斜视对着陈氏袅袅下拜:“阿舍姐姐,郎主到底是怎么样了?下人说又遭了暗害,我困在后宅只顾担心了。”
陈氏并不介绍她给两个侄儿认识,与谢青鹤伏传点了点头,起身领着她往内走:“郎主正歇着,小声些……”
陈氏很不放心詹玄机的安危,内寝与憩室这道门不许关闭,连门帘都大大敞开。
她与这位妾室进门之后,服侍伏传饮食的女婢就提醒了一句,请伏传隔屋检查。早前伏传查看家里上下仆从也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并没有上手接触,所以,隔着一道门也不妨碍。
伏传看了片刻就摇头,说:“没事。”
马上就有女婢借口送热汤进去,对陈氏暗示了结果。陈氏即刻不着痕迹地将妾室送了出来。待这位妾室离开之后,陈氏方才回来问道:“阿姜为何不来?”
女管家回禀道:“小姜夫人身患急症,浑身发热,起不来床。也怕她过病给郎主与夫人。”
陈氏怒道:“难道是真叫她来探望郎主?她起不来,你就使人抬了她来!怕过了病气给郎主,叫她在门口稍停片刻而已!我瞧你是昏了头!——还不快去把人抬来!”
女管家满脸惶恐正要下去,陈氏又喝令:“等着!带一队卫士去!”
小姜氏不肯来受验,陈氏就怀疑她有问题了,只怕下人去了枉送性命,非得带上卫士才放心。
伏传回头看了谢青鹤一眼,得了准许之后,说:“姑母,儿与管家姐姐一同去吧。”
陈氏倒是想让伏传去一趟,伏传年纪还小,还不到讲究男女大防的时候,去看一看詹玄机的妾室也没关系。但是,妾室卑贱之身,她也不好请侄儿亲自走一趟。现在伏传主动要求去看,陈氏大喜过望,蹲身理了理伏传的衣裳,亲自替他披上大衣,说:“劳烦你小人家操心。地上冰凉,叫姐姐抱着你去,可别受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