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正要答话。
屏风后水声响起,小郎君似是捏住了隽小郎君的嘴。
陈利马上就将将出口的句子咽了下去。果然听见小郎君吩咐:“我都知道了。这事是阎荭主理,该怎么办,他自会去请示阿父。还得辛苦利叔再走一趟,许章先生不会走结冰的路,扶着点,别让他摔跤。姑姑,热汤好了么?叫利叔喝一碗再走。”
素姑远远地答应一声,马上就有下女来给陈利施礼,请他去吃早饭。
陈利离开之后,下人又来关了门。
“你是想说,就算缵缵有些非凡手段,你也能应对?”谢青鹤捏了捏伏传沾着水渍的脸蛋儿,“这事不要强出头。缵缵最先是你带回青州,你再出言兜底促成谒见之事,若她真有行刺之心,纵然你出手护住了陈起,他也不会念你一分好——只会恨你前后张罗,让他接见了刺客。”
“可我觉得她没有刺杀阿父的本事。我与她一路从王都回来青州,相处挺长时间,她若另有修法传承,我也不至于半点不能察觉。”伏传说。
谢青鹤摇头道:“你觉得以陈起的器量胆识,他会害怕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刺?”就算伏传不去给陈起打保票,说阿父我能保护你,陈起也很大概率会接见缵缵,“你今日在家玩吧,不要出门了。”
当初伏传明知道缵缵的身份,依然选择将她带回青州,就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
事已至此,谢青鹤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能尽量小心不要把小师弟牵扯进去。
伏传拿着丝瓜瓤继续给谢青鹤擦背,谢青鹤斟酌再三,还是提醒了一句:“陈起对你是有几分好,可他这人喜恶无常,好得没有长性。今日喜欢,明日或许就不喜欢了。你对他无害的时候,他能宠一宠你,但凡有一丝侵犯,他就会翻脸无情——他对陈敷是如此,对姜夫人是如此,对陈丛也如此。对父子妻妾尚且如此无情,你只是他的侄儿。”
在谢青鹤看来,陈起对小师弟的好,不过是闲来无事逗弄个小玩意儿,没有几分真心。只是这话直接说出来就太伤人了,点到即止才好。
伏传闻言也不难过,说道:“我知道的。”过了片刻,他又兴致寥寥地承认:“我知道他不是自己人,不该一意信任他。只是有时候入戏太深,莫名松懈了警惕。”
阿父阿父叫得多了,就真的以为那是父亲了。儿子怎么会提防亲爹呢?
伏传一直都知道自己对父母感情上比较脆弱,他在伏蔚记忆世界里有过与刘娘子相处的经历,一心一意念着刘娘子的好,对母亲的执念倒也不深。唯独过不去“父亲”这个巨坑。
前有伏蔚,后有陈纪,都对他不屑一顾。遇到总是把他扛在肩上,夸耀我儿威武的陈起,感情上自然就有了偏向。伏传也一直很明白自己的问题,他认为自己控制得很好,绝不会被陈起所迷惑。
被谢青鹤提醒了一句,他才意识到,他还是不自觉地大意了。
亲疏内外就是这么真实。
若是常夫人处在陈起的位置,伏传说他知道缵缵是奸细,有自信能控制住缵缵,不让缵缵伤人,常夫人绝不会记恨厌恶伏传。换了陈起就不一样了。不管伏传自承有多大把握,多大本事,只凭他把缵缵带回青州,缵缵又确实有谋刺之心,陈起就能以此定罪迁怒。
谢青鹤转身来摸摸他,安慰道:“先夹着尾巴忍一忍,师父来了就好了。”
伏传忍不住咧嘴:“他老人家不会是迷路了吧?这都多少年了。”
提及上官时宜,瞬间就冲淡了伏传心中的尴尬与羞耻。他不觉得自己去幻想一个完美的父亲很可怜,但是,对一份不完美的虚伪父爱沉溺其中,竟然还要大师兄来提醒,这就让伏传深觉羞耻了。
谢青鹤转移话题非常成功,伏传和他聊了几句师父,又给他拿毛巾准备出浴。
就在谢青鹤擦身更衣时,伏传想起他那件汗湿的内衬,问道:“我晚上好像感觉有人扯我。”
“抱着你就似抱着一个小火球。”谢青鹤尚在穿衣,感觉到小师弟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连忙侧身去亲了亲伏传的额头,“难怪凡人将闺阁事叫‘暖床’,我有小师弟抱在怀里,还要什么皮褥子?待会儿就叫素姑撤了。”
伏传讪讪地说:“我睡觉很惊醒的,把我拍醒,我就……”
“还是要抱着。”谢青鹤微微一笑,“是皮褥子垫得太厚了,与咱们睡姿有什么相干?这么些年都是一起睡的。我也不是扯你。你昨天骑到我脖子上来了。”
伏传脸都有点红了。他以前睡觉很规矩,平仰着躺倒,一动不会动。
跟着大师兄睡的时间长了,睡相越来越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