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缵缵也发现了伏传,刷地持枪收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近前向上官时宜拜礼。
伏传上前拜见:“儿拜见皇父。”
缵缵收好圆棍,向伏传躬身拜见。
“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么?”上官时宜跟自家徒弟也不客气,没说叫伏传进殿坐下赏杯茶赐份点心什么的,直接就问来干啥。
缵缵知机地说道:“陛下,臣女告退。”
上官时宜看着她的眼神很和蔼,温柔地说:“你去吧。近日多有进益,实勤恳之功。打磨筋骨须进血食,好好地吃饭,健壮些才好。”
缵缵再三拜谢,还和伏传笑了笑,这才欢欢喜喜地离开。
伏传这时候才突然想起,缵缵双手血肉曾被剐去,曾经的她连写字都做不到。
一个双臂血肉支离的少女,能持枪挑刺,施展出潇洒无比的枪花,枪势如龙似花——就算有医术通神的上官时宜襄助,她自己又暗中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为自己才有的那一点嫉妒惭愧。
“小姑娘天资不怎么样,难得性情坚强。正如荒芜与嘉禾,芜根深无实,禾有实根浅。她是长不出香喷喷的稻谷,却能在岩石中长出来,活下去。”上官时宜看着缵缵的背影,感慨地说。
“对了,你来做什么?”上官时宜问道。
伏传看了看左右,皇帝所在的地方,总会跟着大批侍卫、宫婢,不过是守得比较远而已。
“里边说吧。”上官时宜弯腰拿起毛巾擦了擦手,顺手拿了两个核桃在掌心捏开,把大块的果肉捡出来分给伏传。他的动作很随意,似是下意识的关爱。
伏传接过师父递来的核桃肉,嘴里嚼着,心里很有些惭愧。上官时宜对他从来也不坏。
进殿之后,宫女送来饮食,上官时宜挥挥手,让所有奴婢都退了出去。
“说吧,什么事?”上官时宜又捏了两个核桃,照例分给伏传。
伏传才将嘴里那点核桃肉吃干净,咽了咽,说:“大兄适才和我说,这些日子阿父也不曾把他叫来催促出去的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等办事不力,叫阿父催促厌烦了?阿父知道的,但凡是阿父的吩咐,大兄嘴上不说,私底下从不敢怠慢。向来阿父怜惜儿少长几岁,从不怪罪,这不是……儿就腆着脸来乞问阿父了。”
上官时宜哪会不知道谢青鹤的脾性,阳不奉阴不违的一把好手,有事从来也不会跟他憋着。
既然谢青鹤没有亲自走一趟,那就肯定是伏传自作主张。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小徒弟。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改主意了?”上官时宜咔嚓咔嚓捏着核桃,陈起的皮囊经过他数年锻炼,早已今非昔比,不单神采奕奕越活越年轻,筋骨也打磨得十分硬朗,捏个核桃不在话下。
伏传尽量乖顺老实地望着他。
“这两年,你和你大兄忙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上官时宜说。
伏传是真的觉得大师兄布局辛苦,处事也辛苦。日日夜夜地看着谢青鹤忙碌,还要被上官时宜隔三差五捉去耳提面命,伏传特别心疼。可这事谢青鹤都不吭气,伏传哪里敢多嘴?只能默默陪着。
现在上官时宜提起前事,伏传想起这两年的艰难忙碌,难免挂相,默默低头不语。
“人与人相处得久了,难免动真情。你与大兄在世多年,有母亲关怀,有臣下辅助,再有至交小友环伺身旁,舍不得轻易离去,想要为他们谋一个安稳前程……我也能体谅。”上官时宜说。
“好啦,你回去告诉大兄,不着急出去了。尽可以慢慢来。”
上官时宜将捏碎的核桃皮拍干净,把完整的三片核桃肉都递给了伏传。
“我这些年只顾着修行,或许……是遗漏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时间在此,无非一瞬。”
“我也试一试,用这段偷来的岁月,去见见前所未见的风景。”
伏传捏着三块核桃肉跑回紫央宫,谢青鹤还在伏案疾书,他靠近了先给谢青鹤塞了一瓣核桃肉,略有些八卦又带了些苦恼地说:“大兄,我觉得……阿父好像真的动凡心了!”
谢青鹤满头雾水:“什么?”
事实证明,上官时宜确实动了凡心,却不是男欢女爱上的凡心。
缵缵和姜皇后这两年时常到长安宫请教陪伴,对于缵缵,上官时宜是存了几分得自陈起的歉疚,毕竟在属于陈起的记忆中,狠狠欺辱过这个女孩子,还剐了缵缵两条胳膊,酷刑使人发指。
缵缵回王都收殓母亲的尸骨,上官时宜下旨使人特意照顾,缵缵就隐约感觉到他的不同。
在王都短暂的接触了两次之后,缵缵也不愿一辈子幽囚禁宫之中,她察觉到了上官时宜与陈起的不同,再联想到谢青鹤与伏传对待上官时宜的态度,便生出了再搏一回的勇气——主动提出为上官时宜讲解王都藏书阁旧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