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好臭。”龙女对着已经烧成白地的客栈抱怨。
伏传指了指原本应该存在的鲜血湿土,问道:“魔气?”
“臭的不是磨气,是在这里养息生长的东西。”龙女觉得伤口隐隐发痛,摸着自己渐渐愈合的伤疤,小声地嘀咕,“倒像是他。”
感觉到伏传一瞬间升起的怒气,龙女马上改口:“他不臭。这里的臭。”
伏传也觉得颇不合理:“就算是大师兄的佩剑,也不该歪门邪道到这地步。想必是有什么东西蛊惑了它。你吐出天火的时候,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妥?”
龙女哼哼道:“世间最毒最恶最臭者,不过人心。”
她从嘴里吐出一颗明珠,隐有龙涎之香,在半空中飘着往外游走。
明珠一直飘到了客栈前方临街的石碑之前,围着石碑转了两圈,龙女便将明珠吞了回去,手里突然多出一把金灿灿的小铲子,弯腰一挖,直接就把偌大的石碑铲倒。
伏传两步上前将石碑托住,责怪道:“你仔细些!”说话间,轻轻将石碑挪到一边放好。
龙女蹲下来用金铲子挖啊挖,掘地三尺,挖出来一具人骨,她也不嫌弃白骨污秽晦气,更没有尊重遗骨的想法,铲土似的把人骨捡了起来,随手扔了一地,继续往下挖……
这块石碑临街,过往路人难免凑近来看热闹,看见挖出白骨就是一片哗然,好事者奔走相告,于是围过来看热闹的路人就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伏传见这么闹下去难以收场,凑近了低声问道:“你在挖什么?”
“臭东西。”龙女说。
伏传只好起身去找秦掌柜:“秦叔,去本地龙鳞卫衙门知会一声,请他们派人来维持秩序。若能把前后两条街封住更好。”
秦掌柜连忙去牵马出门找人。
这时候巡街的差役也已经听到风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看见摆了一地的白骨都很吃惊:“好家伙!又是命案!”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现的旧案子,想捂都捂不住那种!
“好贼妇,还不束手就缚!”差役跑过来围住龙女。
伏传没好气地说:“你二人懂事些就把围上来的百姓拦住。几时见过杀了人埋了尸隔上几年再光天化日之下亲自来挖?何不如亲自去衙门自首?”
那差役冷不丁就被伏传训斥了一顿,见伏传身上挂着三个包袱,手里还握着一把□□,整个打扮是说贱不贱说贵不贵,看上去倒还真像是山上刚下来的憨憨高手。两人面面相觑换了个脸色,倒也不敢和伏传顶嘴,居然就真的跑去拦着一直往前挤的围观群众:“看什么看,快回家去!滚滚滚。”
侠少盟的总舵也就在谢真人石碑的背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有不少少侠跑来围观。
侠少盟是个非常松散的联盟,诸门派弟子说是侠少盟成员,其实平时都各管各家事,只有盟内举办重大活动才会收到帖子共襄盛举。所谓侠盟总舵,常驻的都是打杂的外围成员,能学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盟内各个重要成员的家传绝学都不肯轻易传授。
因此这群围观的侠少盟弟子也都不认识伏传,直到狄祖兴苏醒之后吐尽了臭泥,脸色苍白地从里边走了出来,这群人才纷纷一拥而上:“盟主!”
狄祖兴见伏传脸色不好,吩咐道:“兄弟们维持住秩序,请父老们早些回家,不要围观。”
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两个差役凶神恶煞的驱赶也不如这批小伙子的“劝说”管用。
毕竟法不责众,王法也没规定不许人围观看热闹吧?侠少盟这帮年轻精壮的少年人就不一样了,啸聚成群还喜欢用拳头讲道理。你今天不听他的“劝说”,明天他就带着一帮子兄弟去你家、你家生意摊子上坐着,啥也不干,就跟你“交朋友”,多来几天就能把人憋得跪地求饶。
武兴衙门与龙鳞卫衙门一前一后派人前来时,围观群众已经被侠少盟“劝”走了多半,更有侠少盟的年轻弟子在街头站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见了官府来人,这群侠少盟弟子嘿嘿笑着打招呼,看上去彼此都挺熟悉。
衙门派来的是差房武吏,龙鳞卫衙门收到秦掌柜报信,知道伏传来了武兴城,护法薛选即刻带着校尉张陆亲自过来,见面先施礼拜见,又替本衙主官解释:“阎督军往龙城述职尚未归来。”
伏传也不与他客气,吩咐说:“薛师兄从龙鳞卫抽调人手,把此地尸骨收殓起来。”
龙女已经铲出来七八具尸体,一些纯是白骨,一些还带着腐肉,现场那味儿简直熏人欲吐。
这么多难以辨识身份的尸体搁其他衙门都要抓瞎,龙鳞卫则早已习惯。薛选在此陪侍伏传,张陆便回去找人,没多久龙鳞卫的人调来了,武兴太守乐时齐的轿子也到了。武兴太守的排场比较大,他出门还带着幕僚、文书,以及捕房主官,差房主官,呼啦啦就来了小二十个人。
这批人还等着伏传起身跟他们一一说话见礼,哪晓得伏传只管招呼张陆:“我来认尸,叫你们的人铺开裹尸布,把骨头都拼起来——都是军中爷们,认得骨头怎么个拼法吧?”
张陆不迭点头:“认得。末将居中支应,不妨事。”
伏传便把地上的白骨湿尸一一检视,分别叫号:“甲。”递给身边的龙鳞卫士兵。
他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分别交出来,通常尸体的骨头不会东一块西一块,不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号叫完,尸体就已经拼凑完毕。遇到新的尸体就填补上旧号,再从甲乙丙丁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