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帝其实有双很深邃的眼睛,瞳仁尤其黑。定定望着人的时候,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能把灵魂都吸进去,却很少有情绪外泄出来。
皇后舒静娴与他少年夫妻,两人大婚至今不说琴瑟和鸣,也能称一句举案齐眉。可他真想隐瞒时,她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何况才与他相处没多久又不擅察言观色的辛虞。
但脑筋直也有脑筋直的好处,至少不会时刻试图去猜对方的心思,往往累死无数脑细胞却猜错了方向。更甚者,别人还没把他怎么样呢,自己就将自己吓了个半死。
辛虞非常老实地点头承认,“嗯。”
虽然她本没打算让对方知道,但既已被发现,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往生咒》不是念的吗?”纪明彻似有不解。
额,原来宋嬷嬷说的是真的……辛虞莫名感觉很扎心,忙试图将自己从无知的形象中解救出来,“嫔妾有念的,在心里。不过写下来的话可以留着三皇子头七那天烧给他。都说头七那天死者魂魄会返家,到时烧些《往生咒》,总比烧个梯子效果好。”
她这张脸本就生得不染凡俗,为增添说服力还绷得十分严肃,说这番话时总给人种一本正经讲鬼故事的诡异感觉。
屋内伺候的几个宫女都听得毛毛的,总想下意识去搓手臂。
纪明彻对此倒没多大感觉,事实上,辛虞这番解释他一个字都不信。
说的好听,不过是想借此博得个好名声或者干脆只是做给他看罢了。
念经一千遍一万遍,不故意宣扬也无人得知。抄经却不同,有实打实的东西作证明,策划得好,还能让人觉得她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如此缜密的心思,说她毫无心机,谁会信?估计之前的单纯无害,甚至傻,都是她用来迷惑他的假象。
派人暗里观察了一阵,发现辛虞并无异常本已有些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的纪明彻,再度怀疑起辛虞,且这一次,将她的可疑指数蹭蹭蹭又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辛虞尚且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已经是个城府颇深演技爆表的心机girl。她说的基本都是实话,自认态度也够郑重,谁知一脸真诚地等了半天,就只换回一句“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顿时有些急了,“嫔妾绝无半句虚言,真的。就算嫔妾敢糊弄陛下,也不敢糊弄佛祖不是。”
她越如此,纪明彻越认定她话中有假,墨眸危险眯起,“糊弄朕?”
话说得太快没过脑子的辛虞:QAQ我现在吞回去还来得及吗?
“嫔妾当然不敢糊弄您,只是打个比方。”她鄯善解释,怕对方介意自己将他排在佛祖后面,又补充道:“陛下是天子,受天命而来,嫔妾总听人说老天保佑、佛祖保佑,猜测他们可能是一个辈分的,所以才……”
辛虞对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实在没啥自信,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眼中明晃晃写着:“你编,尽管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话到一半自己就说不下去了,生硬地做了个结束,“反正嫔妾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纪明彻不说话,冷眼瞧着她在自己面前表演。
辛虞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沉默下来,低头做鹌鹑状。
过得一会儿,惊觉周遭的分为愈发压抑,她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拿出比赛时那种奋不顾身的拼搏劲儿,走过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陛下,您生气了?”
撒娇技能运用不熟练,辛虞一不小心力道用得有些大。纪明彻没防备,手臂被带得一甩,更不想说话了。
辛虞也被惊了下,忙放轻动作,小幅度摇了摇,“陛下,您真生气了?”生硬的语气动作再配上仙女风格的面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纪明彻绝逼是个真汉子,竟能面不改色由她发挥,还配合地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辛虞:“宰相腹中尚能撑船。陛下贵为天子,心胸之宽广,定可纳世间万物,容他人之所不能容。陛下的胸襟气度,远非嫔妾这等后宫妇人所能及,嫔妾佩服之至。”
辛虞已然超常发挥,纪明彻却只觉这是自己听过最不走心的赞美,和上次夸他英明睿智神武不凡时简直如出一辙。
他有些搞不懂她这般作态是为了什么。故意挑起他的征服欲?她也不怕一不小心玩脱了真将他惹怒?
几次给眼前这个女人下过定论,又几次因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对之前的定论产生了怀疑,这对一个惯于定夺一切的帝王来说实在算不得件好事,只是……
男人自那几根青葱玉指中抽回袍袖,不紧不慢抖了抖,负手低眸望她,“你觉得朕心胸宽广?”
“嗯嗯。”辛虞用力点头。
“那就把刚才那番话写一百遍,写完叫小顺子送到乾清宫去,朕要亲自检查。”
嘎——辛虞傻了。
怎么突然给她留这么多作业?那她这到底算过关还是没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