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6)
财经学校的外地生多数是听信熟人蛊惑,五湖四海迢迢赶来求学。来后发现并非传说的风水宝地,后悔为时已晚,在都城人生地不熟,只能将就住下。
刚入校那会儿,学生们互不相识,上课以外,大部分时间窝在寝室聊天嗑瓜子。男女生共居一层楼,在一条走廊进进出出,照面频繁,眼光交错。天长日久,难免不擦出点点火花。
经过一段磨合期,最初整个寝室成群结队,声势浩大的行动,变成出双入对,小规模经营。晨际晚间,长长的走廊时常有人哼着“鸿雁飞呀影双双”,趿拉着拖鞋嗒嗒过去,余音缭绕。昏暗的灯光愈发暧昧不明。
7号寝室有六名学生,原先在上下铺和书桌间多转两圈,不是碰上这人胳膊,就是踩了那人的脚。自从其中四人变鸿雁,寝室陡然开阔,显得行动自如起来。
下午5点半吃过晚饭,鸿雁们开始对镜梳妆,打扮漂亮。寝室门每发出几声暗号,就有一只鸿雁羞答答地飞出去。这时明夷便走到窗前,看月亮升起来没有。天空云层低垂,很多时候看不到月亮,亦从不妨碍人约黄昏如期而至。
四只鸿雁一飞出去,往往音讯杳无,半夜三更也不归宿。寝室里剩下明夷和金丽留守。明夷的状况还好一点,有冯家蒙隔三差五来作陪。金丽形单影只,每晚守着一个砖头大小的收音机,仿佛一个孤独的看门人。
夜里,明夷惺忪醒来,耳畔淌过细微的音乐。寝室昏黑冷清。金丽在收听“零点心语”。潺潺的背景音乐,主持人柔声念着听众来信。每封信都写得哀怨悱恻。金丽翻个身,面对灰墙轻轻地抽泣。
明夷有些怅然。白天的大街上,拥挤繁忙,每个人看起来都活得有劲头有奔头。怎么一到深夜,满城净是孤魂野鬼。
“也许爱情如烟火,只有片刻绽放,绚烂却成永远。”主持人磁性的嗓音渗着伤感:“今晚最后一首歌《烟火》,陪伴天下寂寞的人。”
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
如果时光能够再倒流
夜空那幕烟火印在你的心底
是否触动尘封的记忆
总是在历年以后才想再回头
不管曾经等待多寂寞
夜空那幕烟火印在我的心底
是无穷无尽的永久
明夷给零点心语栏目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说,偶听电台,唤起少时记忆。她想点播《昨日重现》,说这首歌沧桑而纯净,回想之中,犹如见到家乡秋天午后的阳光。
信寄出的第二天下午,明夷见到一个人。他站在寝室外,白衬衣米色毛背心,牛仔裤,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爽。
“明夷,好久不见。”温谦良对她笑。
阳光般久违的笑,照进明夷心底,喜悦四处蔓生。她惊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你给了我线索。”温谦良扬起手中的信:“没听出我的声音吗?”
“没有,”明夷摇摇头,又想了想,说:“是有点像,但没往那想。”
“不管怎样,你写信来了。否则,我还以为你在宁中读高三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意外。”明夷简短作答,又问:“当年为什么消失?”
“被你逼走的,你问得我哑口无言,作为老师,我感到很失败。”温谦良看着明夷,说道:“那时你念初二,敏感尖锐,又很善良。现在长大几岁,似乎不那么咄咄逼人了,有些漫不经心。”
明夷笑开来,非常恣意地笑,像突然绽放的花。他是会看相,还是会读心术,她不了解。她只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是的,意外。她不偶听电台,不随心所欲地写封信,他们可能将永远在这座城市错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