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本来不愿意的,在她看来,这种邀宠的方式,是只有下贱的妾室通房才会使的手段,她堂堂正室夫人,凭什么要这般自掉身价?架不住孙妈妈在耳边说:“不趁着现在将那个贱蹄子的气焰打压下去,明儿岂不是更要翻天了?”只得细细妆点了,又吩咐小厨房送了碗热热的参汤来,然后去了书房。
之前敬茶时发生的事,傅旭恒已约莫知道了,虽不满三夫人说了以后都听他的,临到头了却仍这般不识大体,但想着郭宜宁毕竟已经进门了,她一个妾平常阳没有出清溪坞更不要说出永定侯府的机会,就算三夫人再怎么揉搓她,也传不到外面去,便也就没有使人去申饬三夫人。
不想三夫人却很快又亲寻他来了,且还打扮得十分出众,言谈举止又温柔得紧。傅旭恒病了这么十几日,便也就素了十几日,三夫人跟他做了这么几年夫妻,彼此间自是十分熟稔,很快便被她挑得起了兴,于是一道回了正房去,一夜恩爱,可想而知。
然后到了清晨,事情就坏了。
郭宜宁在新房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傅旭恒,于是使了自己的陪嫁婆子去打听。那婆子也是个会来事儿的,拿了银子便四处去打听,倒是真打听得傅旭恒的消息,说他这阵子都因病歇在书房,只怕今晚是不能来新房了。
傅旭恒因孝辞官之事,如今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了,郭宜宁自然也知道,且也知道傅旭恒因此而大病了一场之事,她虽直觉此事有个中缘由,但更操心的却是自己的将来,自己还没进门,夫主已经没了官职,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只怕太后和郭家更不会管她了罢?
因此这会儿闻得婆子说傅旭恒是歇在书房的,倒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反正她的元红是早就破了的,她早已是傅旭恒的人,是以卸妆过后,便独自一个人,早早歇下了。
谁曾想到了清晨她刚起来,婆子就一脸忿忿的进来在她耳边说:“原来三爷昨儿个夜里不是歇在书房的,而是被夫人亲去书房,请到正房去,在正房歇了一夜。”
那婆子乃是郭宜宁亲生母亲给的,本来就会来事儿,不然也不会忍痛给她做了陪嫁。她既跟着过来了,便知道自己后半辈子的富贵荣辱都系在郭宜宁身上了,自是希望郭宜宁能尽快挣出几分体面来,如何能容忍进门第一夜爷们儿却没歇在自家主子屋里,反倒歇在了正房?当下便撺掇了好些话。
郭宜宁但凡忍得气,昨儿个夜里也不会跟三夫人硬碰硬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约莫找到了克制三夫人的法宝,那就是只要她搬出太后,三夫人便打她不得,也骂她不得,就算是三夫人想,她身边的人也会死死拉住她的,因此闻得婆子这一席话,当即便横眉怒目起来,叫了自己的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更衣梳洗毕后,连早饭都没吃,便急急忙忙赶去了上房。
郭宜宁到得上房时,傅旭恒已经去了书房,只有三夫人一人正满面春色的坐在桌前用燕窝粥。
一见三夫人那副饱受滋润的模样儿,再一想到自己昨晚上独枕独衾的好不冷清,郭宜宁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草草行了个礼,称呼了一声:“姐姐。”便阴阳怪气的说道:“姐姐是高门出身,年纪又比妹妹长几岁,懂的道理应该比妹妹多得多才是,如何连夫君正在病中,于女色上该有所忌讳的道理都不明白?连妹妹尚且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洞房夜都不闹三爷去呢,姐姐却反倒做出这些媚上邀宠之事来,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呢?”
三夫人方才闻得丫鬟来禀:“郭姨娘来了!”时,原本是不想让郭宜宁进来的,还是想着就该让她瞧瞧自己容光焕发的样子,让她知道自己在傅旭恒眼里什么都不是才是,于是方令丫头领了她进来。谁曾想她一进来便是这么一番话,且还说得冠冕堂皇,让她根本挑不出理儿来,不由当即气黄了脸,冷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起我来,看来是该好生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了!”
便命孙嬷嬷:“传我的话,郭姨娘因顶撞主母,目无尊长,罚面壁半个月,抄《女诫》二十遍,期间除了一天两顿送饭以外,任何人不能出没郭姨娘的屋子!”这也是孙妈妈昨儿个夜里教她的,说打不得骂不得,罚总罚得,饿总饿得罢?
说来也是三夫人自嫁给傅旭恒以来,日子过得太好了之故,以致她于整治妾室通房之事上,实在没有多少经验,因此才会把孙妈妈的话奉若神明。而孙妈妈的法子其实也不错,高门大户之家最注重的便是脸面,若是妻妾之间真闹得太过,旁人也会看正房夫人的笑话儿,说她连个小妾都弹压不住,还自掉身份的与其争斗去,因此主母多是以不准吃饭,抄《女诫》之类的法子来惩治妾室。
关键就在于,郭宜宁与那些寻常妾室不同,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脸面,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反正自己自初六以后,便早就没脸了,而别人的脸,干她什么事?她只想要得到实惠,挣出体面,叫旁人欺负不了她就够了!
因此闻得三夫人的话后,也不多说,只是在孙妈妈命两个丫头上前“请”她回屋去时,被二人一拉一拖,便“不小心”磕到了旁边的六边形花盆上,顿时磕破了一层油皮。
这下郭宜宁不干了,大叫一声:“不过就是白劝了姐姐两句,就命丫头又是推又是打的,好歹我也是太后懿旨赐下的,姐姐就敢如此作践,姐姐也太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在姐姐眼里,就只有您自己,连太后娘娘尚且得靠边儿?”便直挺挺的躺到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屋里众人谁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别说三夫人,就连孙妈妈活了四十岁,也不曾见过还有谁会丝毫不顾忌颜面这般撒泼的,于是一时间都怔愣在了当场。
而地上郭宜宁见大家都被自己给镇住了,哭的声音便越发大了,“姐姐为尊为长,就算日日夜夜要将三爷留在正房,谁又敢龇牙的?妹妹也并不是为了三爷昨儿个夜里没歇在我屋里才劝姐姐,而是为的三爷的身体,姐姐就这样又打又骂的,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妹妹再卑贱再不好,到底是太后娘娘赐下的,岂能任姐姐想作践就作践?传了出去,姐姐也不怕人说姐姐善妒、目无尊长吗?”
她哭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惹得清溪坞一干婆子丫头都在外面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的。
彼时孙妈妈已最先回了过神来,瞧得如此景象,忙板起脸走到门口将那些探头探脑的婆子丫头都骂退之后,方折回屋里语气僵硬的对地上犹自哭个不住的郭宜宁道:“郭姨娘一大早便闹得正房鸡声鹅斗的,成何体统?便是丫头们不小心冒犯了姨娘,自有管事妈妈们教导责罚,姨娘何苦这般自己不尊重?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
喝命旁边仍没回过神来的丫头婆子们:“还不上前来将郭姨娘给扶起来呢!”
众丫头婆子早被方才郭宜宁那番做作给吓怕了,闻得孙妈妈的话儿,都有些不敢上前。
郭宜宁倒也不要人扶,自己便坐了起来,却并不站起来,仍坐在地上,哭向孙妈妈道:“妈妈说我不尊重不成体统,惹人笑话儿,妈妈也先看看自个儿!我不过白劝姐姐几句,有错儿吗?姐姐罚我禁足,罚我抄《女诫》我也认,但丫头们借扶我之际推我也是我的错?我这头上破了的油皮妈妈难道看不见?可怜我才进门一日,就弄出了一身的伤,若是时日一长,岂不是连命都要没有了?连命都要没有了,我还管那些体面尊重,管旁人笑话儿不笑话儿做什么?妈妈说这些话,才真正是笑话儿呢!”
说着便又大声哭了起来。
“……夫人是知道孙妈妈那张嘴的,最是能说会道了,只怕府里就找不出几个能说赢她的,可她却一下子便被郭姨娘给顶得没了话儿,郭姨娘可真真是太厉害了!”璎珞一边学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给孔琉玥听,一边忍不住笑,“连孙妈妈都被郭姨娘说得没了话儿,更何况旁人?于是都把头低得都不能再低,既不敢上前劝,也不敢上前拉。三夫人看在眼里,越发恼怒,就命丫头叫上几个小厮去,说就不信还治不了郭姨娘了!”
璎珞说到这里,因话说得太快太急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