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讯处的会议室现在成了调查组的临时问讯处,刘星野他们四个人一排坐在长会议桌的一侧。
第一个进来的是高桥龙一的助理中野亚美。
刘星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高桥龙一的女助理大概二十六、七岁,是个典型的日本女子,娇小玲珑,眼睛很大,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穿着军装,显得比较干练。不过,和电讯处的其他人一样,她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疲惫。
刘星野示意中野亚美坐在会议桌对面的一侧。然后,他低头看着放在桌上的现场报告。
现在的调查完全由刘星野一个人来进行,野岛和西村只是来监督的,多田更多的则是提供帮助。在刘星野低头看报告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野岛抱着双臂,眼神漠然,倒是西村带着某些兴趣打量着中野亚美。
刘星野从报告上抬起头来,开始问话:“亚美小姐,1月14日下午1点20分左右,你去了高桥办公室,是这样吗?”
“是。”中野亚美点头。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连几点几分都知道?”
“职业习惯。我们每次收发报都要登记时间,所以养成了做什么都要看表的习惯,我们办公室的墙上就有一个挂钟,看起来很方便。”
“那么,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去见高桥龙一呢?有什么事吗?”刘星野问。
“1点13分的时候,我们收到了一份电报,我想给高桥君送去。”
“1点13分收到的电报,为什么要到1点20分才去送呢?为什么当时不送?”
中野亚美解释说,那天中午刚上班,大概1点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她拿着高桥要的资料去他的办公室,看见有两个宪兵站在门口了。她敲开门,看见里面高桥龙一和犬养浩每人手里拿着一杯酒,正在谈着什么。高桥走过来,让她过一会儿再来,他现在有事。中野亚美就转身回到了译电一室。
1点13分的时候,一个译电员把一份电报交给她,本来她想马上送给高桥,可是,当她走出办公室时,看见那两个宪兵还在高桥龙一办公室的门口站着,她就没有走过去。这不是一份急电,可以等一下再去。
等到1点20分,她再次走出办公室,看见那两个宪兵还没有走。这时,她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电文送去。后来,她想到高桥龙一时间观念很强,对这方面要求一向很严,耽误太长时间可能不合适,所以,她决定还是现在就把电报送去。
于是,她拿着电报和高桥要她查找的资料走过去。到了门口,她敲了门,但里面没有回应。她试着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她觉得奇怪,就拿出自己的钥匙,还没等她把钥匙插进去,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她看见宪兵队长犬养浩站在门口。
刘星野一边听着中野亚美陈述,一边看着报告,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然后你做了什么?把当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
“我进了屋,看见高桥的尸体,我吓得差点叫出来,可能已经叫出声来了,我也记不得了。我回头看见墙边的保险柜被打开了,紧接着,我又看见桌上有一个打开的笔记本,我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密码本。我就跑过去,发现果真是高桥君最新编制的密码本。我立刻意识到犬养浩是地下党卧底,他要偷密码本,并且毒死了高桥。所以,我就拔枪对准了他,把其他人喊来。”
“你怎么知道高桥龙一已经死了?你以前见过死人吗?”刘星野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她问。
“高桥君当时一动不动,动作怪异,浑身僵硬,眼睛发直,脸色发青。太可怕了,一看就是死人,即使以前没见过死人的人,也会立即做出这种判断的。事实上,我见过死人,不要忘了,现在可是战争时期呀。”
刘星野点头。“有道理。亚美小姐,当时你为什么判断犬养浩就是地下党的奸细呢?”
“因为当时屋里只有两个人,高桥君死了,害死他的人一定是地下党的奸细,而当时屋里只有犬养浩,所以,我判断他就是地下党的奸细。我担心他也会害我,于是,我就拔出枪来对准他。”
“犬养浩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的?”
“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有点……有点迷糊,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犬养浩后来声称,他被下了迷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觉得这种说法可靠吗?他当时的样子像不像被人下了迷药?”
“我认为他是装的。他毒死了高桥君,但是没想到我进来了,仓促之下,他就假装被人下了药,为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企图以此逃脱罪责。”
“他当时没有威胁你吗,他有没有掏出枪或者拿起刀?”
“没有。”
“你不觉得奇怪吗,亚美小姐,如果犬养浩真是奸细,并且毒死了高桥龙一的话,他为什么不把你也杀了?对他来说这很容易,杀了你灭口,他就安全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他毒死了高桥,却没有杀你,反而束手就擒,真不是前后矛盾吗?”
高桥龙一的女助理看起来很精明,她马上接口道:“我不这么认为。当时,在门口还有两个宪兵在站岗,他们看着我进了办公室。如果我在里面被打死了,那么,很显然犬养浩就是凶手,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敢对我下毒手的。”
刘星野微微点头。
他暗想,难怪高桥龙一会选中野亚美做助理,她的确是一个很精明干练的女人。高桥是一个技术狂人,他需要的助理就是这种头脑清晰、能做事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接电话的花瓶。
“这么说也有道理。亚美小姐,你是怎么看待犬养浩队长的?你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认为他就是一个屠夫,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屠夫。”
“你觉得他会是毒死高桥龙一的凶手吗?”
“毫无疑问,”中野亚美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亲眼所见。”
“说你亲眼所见并不准确,你并没有看到整个过程,你只是看到了结果。”
“但是,通过结果我们可以反推过程。在整个过程中,屋里只有犬养浩一个人,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星野想,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犬养浩不是奸细也是奸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