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盼着诚王太妃病愈后,能偶尔进宫来陪自己说说话,帝位高寒,能让他随意轻松聊家常的人实在没几个了。
当然顾值死因是无需追查的,务丰帝曾经借此将长子赶到封州,那不过是借题发挥,生怕长子夺权而已。
皇上当即下旨,加封亲侄顾值为一品亲王直王,一代即止不袭爵,并令礼部按照亲王规制重修其衣冠冢,这等事务落在了礼部新上任的程尚书头上。
程尚书就是曾经的程侍郎,顶头上司因为会试舞弊案被罢官,他做为二把手顺理成章顶上去,成为了最年轻的尚书,志得意满自不必说。
他背地里是云王的人,近期还从幼薇郡主那里接收过来自云州的指令,对顾采薇从单纯的感激讨好,多了一层敬畏。
程尚书与诚王一系商量直王顾值的丧葬事宜时,说了句“一门双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荣耀。”
意指皇上子侄辈里,诚王顾传、直王顾值是亲兄弟,同出一门,皆为一品亲王,是孟王等拍马不及的。
顾采薇当时就冷了脸,娇声回道:“我宁愿要个活生生的三哥。”
顾采蓟连连附和妹妹,程尚书才觉自己失言,在顾传打圆场下,场面许久才回到正题。
过后,程尚书还怕幼薇郡主介意自己说错了话,倍加小心,操持得更加用心不提。
顾采薇倒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亲者逝去,自家人念兹在兹、心上留疤,旁人只看什么死后哀荣,也是人之常情。
她近日专心为母妃侍疾,每日都听母妃念叨自己的亲事,多少有些闷然不乐。
又不能顶撞病人,便在纸上向徒弟抱怨,为何长大了非要嫁人,她明明还有梦想要追寻,谁能容许自家媳妇出来开办书院的?
柳庭璋其实也面临类似的困扰。他继父倒是不曾催促,然而娘亲孟氏总觉得为儿子定亲娶妻是她的责任,亟盼柳庭璋松口,看那架势,柳庭璋今日点头,明日孟氏就能找来四五位媒婆来。
原本说好会试之后再提亲事,然而柳庭璋没有参加成务丰二十五年这届春闈。
真要等他三年之后再议,二十一岁那般大龄,孟氏觉得那时决没有合衬的姑娘家了,便开始向儿子吹风,重提娶妻生子。
幸好柳庭璋蒙云王青睐,先是屡屡召见,后来直接住在云王府半年,据说事务繁忙,不得归乡,只是给息县家中捎信捎物。
孟氏鞭长莫及,想念儿子之心压过一切,在夫君秦秀才的劝说下,压着婚事一说不提。
曹家终于被扳倒,下一步自然是因势利导,看准机会让皇上改立太子。
这可是急不得的水磨工夫,听说九月初起,皇上开始带着太子上朝听政,明显没有放弃三子的意思。
柳庭璋惦记家中二老,眼下又没什么急切的要与京城联系的需要,便向云王告假,归乡半月。
回到柳家小院前两三天,孟氏对儿子百依百顺,要星星附赠月亮,拿手好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总觉得柳庭璋在云王府寓居人下,吃不好睡不好受了委屈,当然实则并非如此。
就从五六天上起,孟氏故态复萌,时不时与柳庭璋念叨:“隔壁家文娘抱孙子了!”“息县最有名的美人姑娘定亲了。”“庭璋,你举人同榜是不是都成婚了?”等等,或明或暗地催促儿子婚事。
因此,柳庭璋只在家中住了不到十日就落荒而逃,重返州府,暂住于信的宅院中,等待五日后再到云王府效力。
此时已是深秋,柳庭璋整理罢自己为郡主夫子收集晒干的金桂,回房就在宣纸上看到了顾采薇的抱怨,颇觉感同身受。
算算日子,他已经与郡主夫子阔别一年三个月二十一天了,眼下他正在云王这里挣前程,远地沟通的异能发挥着功用,脱身去京城拜访郡主自然不太方便。
很可能要到云王夺过储位甚至登基为君时,柳庭璋才算是完成两地传信的使命,不用守在云州随时听从召唤。就不知道还需要三年或是五载,也许到时候,郡主都成亲了。
当然他在传信过程中,跟着老狐狸、小狐狸们学到了不少谋略、政务,自觉大有提升,渐渐还能提出立足民间百姓、富有市井智慧的书生意见,除了异能也在凭借才识站稳脚跟,这是被郡主夫子狠夸的成就。
柳庭璋轻叹一声,修长手指慢慢拂过纸面上郡主夫子留下的字迹,端正秀丽依旧,仿佛郡主悄悄浮现在自己眼前,说着抱怨的话,皱着小巧的鼻,眉眼灵动,唇润齿白,一副俏生生的模样。
郡主眼下说,母妃还没相中合适的人家,她自己也不想嫁人。然而这等窈窕淑女,怎么会没有好逑君子呢?
柳庭璋一时恼怒于京城众人不识郡主这般宝玉,一时又想谁能配得上夫子?
若是常见的男子做夫子,其妻自然被学生们称为「师娘」。
柳庭璋想来想去,觉得世间无人能当自己「师娘」。在他看来,郡主就像是天边明月一样圣洁无垢,又如同国色牡丹那般纯美高贵,无人匹配得上。
可是女子不嫁人,世间能容得下么?
郡主还想做一番教书育人的事业呢。柳庭璋替顾采薇忧虑起来,直到慢慢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自己能够匹配郡主么?
第93章
这个念头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柳庭璋想得入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