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最繁华的地界在大昭寺附近,淡季的酒店空空荡荡,又因为早就做了清场,所以酒店里除了几个早就留好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人在。周映东在车上扫了一眼停车场排列的几辆车牌号整齐统一的车,低头叹了口气。
谈策左手的情况不容乐观,又连夜赶到拉萨,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他跟在谈策身后,示意李峤在外面等,和谈策目光交汇得同时低声咳了一声:林璧出来接,看来老爷子是真的来了,你
二位随我来。
酒店整个二层都被保镖和一批便衣围了起来,从楼上到楼下被人严严实实地围住了。林璧挥手示意第二间客房门口的保镖让行,微微鞠了一躬,将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儿:您请进,老先生正在里面等您。
谈策脚步停在门外,并没有着急进去。他淡淡瞥了一眼躬着身体的林璧,低眸踩过铺在门口的地毯,像是笑了一声:林秘书,你在爷爷身边多少年了?
林璧的身体依旧恭敬地躬着,听到他的声音,绷紧地身体没有一丝动作:已经三十五年了。
这么久了,爷爷该考虑换个人了,谈策没再看他,唇角微微一动,打开了闪着一条门缝儿的门。
拉萨的酒店大多数的装潢都带有一定的藏族特色,面前墙壁上挂着的巨大藏画映入眼帘,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藏画下方的椅子上。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没有抬头,轻轻吹了吹手边茶杯中的浮沫,端详起了放在茶杯一侧的黑色枪支。
爷爷,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老人正准备去握枪的手停了一下,有些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大概是视力不济,他眯着眼睛盯了好久,一口茶慢慢地吞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来:小策,你来了,来给爷爷看看这把枪怎么样。哎呀,我们当年用的,哪有你们现在用的家伙好啊。
谈策缠着纱布的左手微微一动,瞥向桌边那把手枪。他走上前站到了桌边,指节敲着桌子的边缘滑上去:是把好枪,爷爷的眼光一直很好。
是喽,只可惜看人的眼光不好,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不听话的孩子,谈岳苍老的声音一停,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向谈策,小策,爷爷年纪已经大了,禁不起什么风雨了,但要收拾一个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还是可以的,你说呢?
谈策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威压而受到影响:爷爷,宁奚在哪里?
谈策已经开门见山,谈岳抵着桌面的手向前一挪,不禁笑了一声:小策,你一直是个很会沉得住气的孩子,为了那个宁尚海家那个丫头,已经沉不住气了吗?
房间里钟表的声音嘀嗒嘀嗒,谈岳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有些苍老的右手上已经布满了斑点,他徐徐地吹着茶上的热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小策,那个丫头那双眼睛很漂亮啊,那么漂亮的眼睛,没了还怪可惜的。
他的话音一落,如同掷入静湖中的石子。谈策原本垂着的手慢慢地握紧了,他直视着眼前这个低头喝茶的老人,眼前像闪过了无数个影子。空荡寂静的房间里时间如同拉长停滞了一般,他没有情绪的眼睛看着谈岳喝茶的动作,放在桌子的右手移了回来。
向后撤一步的动作缓慢,他躬下身体,膝盖下抵砸下去,就着脚下薄薄的藏式地毯跪了下来。
谈岳眯起的眼睛眨了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以前常和其他长辈说,谈策这孩子是有些筋骨在身上的,让他跪一跪恐怕很难。如今,他垂眼看向面前跪在地上的人,粗糙的指节摩挲着茶杯,缓慢地笑了一声:小策,把那只手伸过来让爷爷看看。
谈策包裹着纱布的那只手没有任何迟疑地伸了过去,谈岳苍老的手掌托住他伸过来的手,细细地端详着这只被纱布裹起来的左手,粗大的指节向下,对着血色晕开的地方沉重缓慢地按了下去。
剧烈的痛感让他的手指忍不住一颤,谈岳拿起那把放在一旁的手枪,反手握住枪身,将枪托重重地砸向他的掌心。谈策左手一动,额上因为疼痛滴下的冷汗缓缓下落,神情依旧冷峻。
小策,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谈策跪着的脊骨慢慢弯下去,唯有伸出去的手掌一动不动,冷汗顺着下巴滴到了地毯上,他神情却没有丝毫地松动,声音冷淡却又坚定清晰:爷爷,我答应放过谈叶山,你把宁奚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