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宴惊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沈沧流全须全尾地送走了。
燕回意犹未尽地盯了盯这厮的背影,又不大满意地看向薛宴惊,觉得小师妹性情未免太过软和了些:“莫非你对他还余情未了?”
“自然不是,”薛宴惊乖巧地给她捏了捏肩,“师姐打人辛苦了,再有下次,我一定亲自抽打那厮,绝不劳动师姐。”
燕回白了她一眼,对上小师妹无辜里带两分孺慕的眼神,只觉得再大的火气也不忍心对她发了,反而更觉得沈沧流可恶,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却被师妹叫住。
沈沧流带来的这场闹剧终结后,薛宴惊正色看向燕回:“三师姐,我想去看看小师兄。”
燕回微怔。
薛宴惊口中的小师兄叫作秦铭,是玄天宗掌门的第九位亲传弟子,比她年长十余岁,与她最为要好,当时师尊身为一派掌门,事务繁忙,其余师兄师姐有的闭关修炼、有的游历在外,她短暂的玄天宗生涯中大多是小师兄陪伴在侧,那场叛乱中,也是二人一同被掳走。
薛宴惊回到玄天宗后,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他,却被告知,秦铭已逝,早在几十年前,便有人扶灵把他的尸首送回了宗门。
她一直想去看看小师兄,但其他师兄师姐听了医修的叮嘱,都怕她情绪波动过大,于伤势不利,这才一直拖到了今日。
如今被他们精心保护起来的小师妹却受了连番打击,又刚刚被退了婚,三师姐燕回轻叹,大概是终于不再忍心拒绝,也可能是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总算肯点头,把人带到了后山的冰洞。
昆吾山腹,曲径通幽,二人步入冰洞之内,只觉得所有的噪音和喧嚣都在一瞬间被吞噬。
冰洞深处,白玉床上,放置着一只冰棺。
冰棺之下,少年人容颜一如往昔,闭目安睡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宁静祥和。只是他的身子早已残缺不全,断腿上还残留着被某种野兽啃咬的痕迹,发丝间露出一道深可见头骨的伤痕,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持剑的右手的皮肉已然磨尽,五指只余白骨,足可见生前抗争之惨烈。
薛宴惊指尖轻颤,似乎不敢相信那曾陪着她一起练剑一起笑闹的少年死得如此惨烈,抬手触碰到冰棺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晦暗血色,和持剑的少女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无力回天、无可奈何。
“是何人送他归来?”
三师姐摇了摇头:“不清楚,那人蒙着面,只把冰棺送到山门下交给了守山弟子,我们得了消息追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人影,那人只给守山弟子留了一句话,说是……来送他回家。”
“是谁杀了他……”
“不知道,”回忆起这段过往,对燕回来说显然也是件伤心事,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冰棺可保尸首不腐不化,我们把九师弟的尸首安置于此,盼着有朝一日找到害了他的凶手,报仇雪恨后,再将他安葬。”
“……”
见薛宴惊沉默,燕回拍了拍她的肩:“当时我们都以为小师妹你也……却不想,还有找回你的一日,真乃侥天之幸。”
薛宴惊垂眸,她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是玄天宗的弟子,该回昆吾山。
“这里太冷了,你的伤虽好转了些,也不该久待,”燕回给她紧了紧大氅,“走吧。”
薛宴惊点了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冰棺的少年,跟在三师姐身后离开了冰洞。走出几步,迎面却撞上一人,身着玄天宗长老服色。
“白师叔。”二人见了礼。
姓白的长老免了二人的礼数,不去看燕回,只将眼神钉在薛宴惊身上:“听说魔族那边又起了异动,不知归一有何谋算,你若对那边还有什么印象,多多少少会对我们名门正派应对魔族阴谋有些帮助。”
薛宴惊苦笑:“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白长老点了点头:“若想起些什么,记得来告诉我。”
他锐利的眼神在薛宴惊身上一扫而过,旋即收回,能够搜索记忆的搜魂术乃是邪法,会伤及神魂,他倒不至于对门内弟子擅用。
“好。”
———
“好了,”燕回试图转移薛宴惊的注意力,让她别总记挂着那些伤心事,“别胡思乱想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再过一个时辰李夫子的符法课就开始了。”
薛宴惊点头应是,回了小院,整理了些笔墨纸砚,眼看快到了时辰,便牵了那头会腾云驾雾的毛驴出发去李夫子所在的月余峰。
她是第一次去上符法课,不认得路,好在那毛驴识得,腾云驾雾不过片刻工夫,就把她送到了月余峰,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尾巴,期待着她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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