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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2页)

「太子近日都读了些什麽书?」

「儿臣最近主要是读了︽左传︾及︽战国策︾与︽史记︾。」

「史记中酷吏列传序,圣人孔子曾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你对这句有何领会?」

这句话的原意,是孔子说:「用政令来引导,用刑罚来约束,百姓可以避免犯罪却没有羞辱之心,用道德来引导,用礼仪来约束,百姓就会有羞辱之心,而行为端正。」

冯丰如这句话说得清且轻,彷佛是一句不甚关要的閒话,但立於一边洛川寻却是眼皮一阵乱跳。

他忽然忆起了有一日他收拾书的时候,曾经分明看到在那一页的旁边有一行洒脱的眉批: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

这一句是出自韩非子,意思是没有不变的常规,只有制定法律才能有效治理臣民。

这两句是法家与儒家根本的分野,以法治国,这对西夏贵族来说,与赤脚泥腿的贱民们同样受制於一部法典,是一种对权威藐视,也颠覆了他们的地位。

这也是拥戴法学的紫氏无法抬头的原因,这已经不仅仅是法儒之争,它更是一场关於特权的争斗,一场掩藏在道德学术之下的宫闱之争。

没有人知道皇帝真实的意思,这个时候也许元林只要说错一句话,就像落错了一步子,满盘皆落索。

元林微一抬头,道:「儿臣当时想起了韩非子关於治国的一句话:故治民无常,唯法为治。」

冯如丰立即开口问道:「那以太子之见,孔圣人与韩非子说的话谁对谁错?」

洛川寻听出了那句话底下所隐含的杀气,推翻了孔圣人说的话,那便是推翻了一个奉行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为道德根基的皇统思想,继而可以演化成元林有不臣逆父之心。

此时的洛川寻根本没有认为自己与元林是休戚相关的,可即便如此,也许是身临其境,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紧张,以至於掌心额前都冒出了细细的汗。

元林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太傅言重了,韩非子与圣人视物不同,乃是所立方位不同,便有了两种看似不同的观点,没有谁对谁错之分。我倒觉得两人之言看似背道而驰,却是可以互相弥补。」

冯如丰听见那声笑,似也意识到自己不免有一些操之过急,只好後退了一步,道:「那依太子之见,何为主,何为次,孰重孰轻?」

他步步紧逼,绝不愿意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元林似要开口讲话,突然啊呀了一声,只见他提手扶额,像似痛苦不堪,还未等冯如丰发言,他便倒在了地上,似昏厥了过去。

这一变故,不但令洛川寻大吃一惊,就是冯如丰也是为之色变。

他奉君命,跑来质询太子,还未能逮到元林信奉邪说的言词,元林倒先昏了过去,如他有一个三长二短,即便是当今圣上再昏聩,这罪只怕也是自己受不起的。

他大声地喊道:「来人哪,快宣太医。」

洛川寻慌慌张张地帮著冯丰如将元林扶了起来,只见他双眉微蹙,似深陷梦靥,痛苦挣扎,初始还好,但後面却手脚并用,用力扯著自己的领口,豆大的汗珠顺著光洁的额头流下,只把冯如丰吓得四肢发软,又大呼了几声太医,连声音都发了颤。

洛川寻抱著元林的身体,努力按住他的双手,以免他抓伤自己。

洛川寻自从跟随元林以来还没凑得这麽近过,只觉得鼻端随著元林的体温升高,似飘来一种皂角的味道,夹杂在衣服淡淡的熏香里,却让人更加的心慌意乱。

元林虽然未必有多好,但却是给了一直流离颠沛的洛川寻一个安静的立命之所。此时也不知是何种原因,令洛川寻的心慌乱不已,汗珠随著额角不停滴落在元林的身上,竟似比元林出汗还要厉害。

他的手几乎抓不住动得很厉害的元林,他只能拼命将自己的双手围住,用自己的下巴抵住元林的脸额,那感觉似乎他在搂著元林,只那一刻,洛川寻觉得元林的动作似乎僵了一下。

乱紫夺朱 17

於此同时,太子府里的葛宗正在大殿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地走来走去,他的面前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或者玩偶,接著只听殿外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只听有人报:「副统领大人,在太子的书房外挖到了巫蛊术人。」

葛宗大喜过望,道:「立即给我拿进来。」

相对於此二处的热闹,在太后的长安殿里,却显得静谧的可怕。

尽管这已经是快後半夜了,太后脸色苍白地半卧在贵妃椅上,一只手撑著前额,似困乏疲倦之极,但不甚均匀的呼吸也轻易令人知悉她未有沉睡。

屋角的博山炉里燃著苏合香,嫋嫋的香烟升空,又散了开去,犹如一把张开的网,笼罩著屋里的人,令人透不过气去。

她的旁边却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他五官英俊,可惜那双眼无光,脸上透著一种病态的白,身上穿著的却是明黄的五爪龙袍,赫然是当今天子,元林的父亲元竟。

他三番两次瞥著太后,但到嘴的话终究又咽了回去,当年若无铁腕手段的太后,他这个皇帝想必是当不成的,因此元竟每每见了这位严母,未语就先怯了三分。

向宁微微睁开了眼,道:「皇上是否有话要同本宫讲?」

元竟见向宁先开了口,不得不说道:「元林虽说是紫氏所生,可终归是我元氏的子孙,更何况元林的性子我清楚,傲慢放荡是有一些,孤高深沉也有一些,但要说他胆敢巫蛊太后,这是万万不会的。」

向宁叹了口气,微微起身,元竟上前扶了她一把,向宁坐起身子,在旁边的小杌子端起粉彩并莲茶碗,微微啜了仍微温的花片茶,才道:「皇上当哀家为了当年的事,刻意要置元林於死地麽?」

元竟见她问得如此直接,只好道:「儿子万万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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