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当真如醍醐灌顶!江离欣然道:“我懂了!我懂了!”
都雄虺冷笑道:“懂什么!你是中毒了!什么超脱时间之外!我们本在这个时空之中,如何能够超脱。完全是你们太一宗痴人说梦般的幻想。”
江离一怔,昂首道:“宗主!虽然我此刻还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我并不认为这个境界是虚妄的!”一说到这个问题,两人一时都忘了各自的谈话目的,竟然争辩起来。
都雄虺冷笑道:“是么?罢了……不谈这个,四大宗派对这些问题争了千百年也没弄清楚,我也没指望能说服你改投我宗。”
江离道:“无论如何,多谢宗主指点迷津。”突然心中好奇,道:“不知其它三宗又是如何?”
都雄虺笑道:“四宗之中,我们血宗所追求的最为实际!我们不相信那些玄玄怪怪的东西,我们相信,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因此我们所追求的,乃是便是与这个世界齐寿的永恒生命!”
江离便要驳难,但想想未必说得过对方,就算说赢了也没意义,终于忍住,道:“那心宗呢?”
都雄虺冷笑道:“心宗可就荒唐了!他们认为肉身难以永存,也不承认你太一宗那种超越时空限制的幻想,但他们却走上了另一条邪路,以为只要把心灵修炼到足够坚强,坚强到离开肉体也无所谓,那就可以升华为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嘿!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水中捞月罢了!”
江离道:“洞天派却又如何?”
都雄虺道:“你要听我说四大宗派的道理,只怕一天一夜也讲不完。言归正传,我跟你提起太一宗的理念,乃是要和你说说你祖师爷申眉寿的事情。”
江离点了点头。
都雄虺道:“四大宗派里面,太一宗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其它宗派都没有血脉上的传承,唯有太一宗从本朝开始,不但有学统的传承,还有血脉上的流衍。”
江离突然想起在鱼凫界北乌悬的话,那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但都雄虺终于把这层纸给捅破了:“每一代太一宗的传人,都具有纯正的王族血统!也正唯如此,才有可能召唤出大夏的守护神——神龙!”
江离早猜到了答案,但这时听说,还是不免心头剧震。
都雄虺继续道:“太一宗数百年前和夏王族结合,得到了强大的政治背景,把其它三宗都贬为旁门。但对太一宗而言,你们本身也陷入了两难困境。这个困境你了解么?”
江离想了想,道:“是王族的现实责任和师门的理想追求这对矛盾罢?”
“说得好!”都雄虺赞道:“我可越来越羡慕祝宗人了,竟然有这样的好徒弟!没错,你的话一语中的!你们太一宗得到了在这个现实世界的统治地位,但是你们的本质不是政治家,而是一群修真者。这几百年来太一宗虽然人才辈出,但几乎每一代都陷入政治漩涡中难以自拔,没一个能达到传说中的天外天境界!直到你祖师爷申眉寿抛开一切,据说才有机会实现你们太一宗所谓的功德圆满。然而他反求诸己的代价,是孔甲一代的政治大乱!嘿!我也不必讳言,我那个不怀好意的师父雠皇大人趁虚而入,为了让血宗取代太一宗的地位无所不用其极!结果,申眉寿大人给你师父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而雠皇大人却给我血宗留下了一个遗臭万年的声名!”
江离一阵黯然。都雄虺又道:“你师父终日奔波。一方面,他抛不下家族赋予他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完全断绝对天外天的向往。他最终想做到的,大概是内外两全,天人通达,可又那谈何容易!”
江离道:“那我丧失童年的记忆,难道……”
都雄虺道:“或许并非偶然。也许是你师父另有深意。事情也许和你师兄有关。”
江离心头一跳:“若木师兄?”
都雄虺道:“三十多年前子莫守在十方城戮杀十余完生灵,大干天和!连山子和归藏子——嗯,你听过这两个人么?”
江离道:“听说是天下间最顶尖的两位占卜师,连山子还是大夏的太卜,只是听说都已经失踪多年了。”
“什么失踪!两人早就没命了!”都雄虺道:“当年连山子和归藏子两人联手,在十方城强看命运之轮!但这个命运有关国运,两人看过之后都都变成了僵尸。这件事情,当时我们四宗宗主都在场。还有你的师伯伊挚、师兄若木也在。若木当年比你现在还小些,他看了属于自己的命运之轮,但他看了之后却选择逃避。多半他看到的未来太过可怕。唉,听说若木已经故去了。”
江离黯然道:“是的。”
都雄虺道:“你师兄天资高达!我这个外人都看出你师父对他寄望甚深。然而他出了这样的事情,唉,后来祝宗人在收你为徒后抹杀了你童年的记忆,也许与此有关。”
“宗主。”江离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雄虺道:“我想你跟我回夏都去。重开九鼎宫!匡扶夏室,完成你师父未竟之业。”
江离摇头道:“不去。”
都雄虺道:“你还对有莘不破抱有幻想么?”
“也许他真的不能是一个好君主,可是,”江离道:“你要我站到他的对立面,我做不到。”
都雄虺道:“现在是一个乱世,是一个大时代!朋友间的情谊应该靠后,难道你想背弃太一宗数百年来的责任,还是像你师兄若木那样想逃避自己的命运?别忘了!你可是太一宗嫡系的传人!如果让感情蒙蔽了眼睛,那你不但是在逃避血缘上的使命,而且也休想达到你们太一宗太一无常的最高境界!”
“我还不是太一宗之主,”江离道:“这些大事,还有我师父在主持大局。”
“你这样说还是在逃避。何况,”都雄虺道:“你师父已经不在了,难道你没感应到?”
“什么!”江离心口一痛,一时间几乎连坐也坐不稳。
※ ※ ※
于公孺婴道:“奇怪。”
有莘不破道:“怎么了?”
于公孺婴道:“按理,都雄虺在大镜湖畔应该是见过燕其羽的。他应该可以从中看到一些端倪才是。何况连血晨也不知从哪里得知雠皇在天山,都雄虺不可能比他徒弟还迟钝才对。”
有莘不破道:“你的意思是说都雄虺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