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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1页）

那年春节，肖笛过的很开心，也只有在二姑和二姑夫面前，她才会无拘无束，二姑时不时地会给她讲她小时候的事情，比如：她第一次见到肖笛的时候，是肖笛的爸爸背着来的，放到地上，完全站不稳。关于这些记忆，肖笛是有的。

肖笛记得，她四岁的时候，她的爸爸把她带去了她的大姑家，大姑家住在火车道旁边，每天都会有火车通过，火车的声音很大，所以留给她的记忆尤为深刻。

那时候，爸爸妈妈都上班，根本没有人看护她，所以爸爸才想到了自己的大姐，想让她帮忙照看，自己则一个月给100块钱的生活费，九几年的100块钱，可比现在值钱得多。大姑的女儿，肖笛的妍姐那时候刚生了孩子不久，很是不愿意，可是一听说给钱，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小外甥那时候才几个月大，刚刚会坐着，白天妍姐和大姐夫上班，大姑在后院里种些地，大姑父去外面蹬板儿车赚钱，经常把肖笛一个人留在屋里看着小外甥。一个四岁的小孩看一个六七个月大的孩子，显然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孩儿，所以总是惹祸，被训斥也就在所难免。

她记得，那天，屋里没人，她和小外甥在床上扔小皮球。小孩子本就不知深浅，小外甥拿球“打”疼了她，她拿起小皮球稍稍用了力，结果一下打到了小外甥的脸。这一幕，刚好被刚回来的妍姐看到，小外甥被打到了，哇哇大哭，妍姐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生气的训了肖笛，又把自己的妈妈叫了进来说：“妈，你看那，她拿皮球打咱家大超，你快打电话让我二舅把她接走吧。”大姑一时没了注意，一面是自己的亲弟弟，一面是自己的亲姑娘，后来妍姐看自己的妈妈不同意更加生气地说：“行，你要是不让我二舅把她接回去，我就带大超去他爷爷家。”说完抱着小外甥摔门走了。

肖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犯了错误，一声不吭的看着眼前的大姑。大姑给老姑打电话问：“小湘，你二哥把孩子送我这儿来了，她和我家大超打架，我姑娘和我姑爷儿不愿意了，你能不能照看啊，你正好在幼儿园，帮你二哥看一下呗。”

“我天天上班啊，哪有时间看她。更何况这个孩子本身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法儿看。你让我二哥自己想办法吧。”老姑一口回绝。

后来，大姑给肖笛的爸妈去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肖笛的爸妈无奈之下将肖笛送去了自己的二姐家，也就是肖笛的二姑家，其实肖笛的爸爸不想麻烦二姐，因为二姐要照顾肖笛的爷爷还要照顾自己上初中的女儿，已经是分身乏术了，可是又实在没有办法，谁谁都说看不了，最后的希望也只能是那儿了。

爸爸一路背着肖笛，四岁的肖笛根本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一张嘴就流哈喇子，放到地上连站都站不稳，两岁时被医生诊断为“先天性发育不良，小脑偏瘫”。肖笛的爸爸带着肖笛四处求医，所有医生看到她都说她长大了是个废物，就连有的亲戚都说这个孩子根本不该要，这将来长大也是个累赘。爸爸告诉她们“就算这孩子将来是个累赘我也养一辈子。”

爸爸把肖笛背到二姑家，二姑和她的家人很高兴，还以为是肖晴，大家都逗她，“肖晴，肖晴”的叫着，这个孩子完全没有反应。当爸爸把她放到地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眼前这个孩子，面黄肌瘦，很是弱小，站在地上一直打晃儿，妈妈扶着她让她坐下，即使坐在地上她都坐不稳，爸爸只好用双腿夹着她。二姑和二姑夫看着很是揪心，质问肖笛的爸妈“你们咋把孩子养成这样，咋整的啊！”肖笛的爸爸看了肖笛的妈妈一眼，叹了口气“还不都怨她妈，怀孕时候因为年龄大了，不敢吃东西，怕孩子太大生不下来，结果导致营养不良还早产，早产竟然还会难产，用了胎吸给吸出来的，不知道是缺氧啊还是怎么回事。让她在家生不干，非要回娘家生去，拦不住，趁我当班，她坐火车跑家去了，等我知道信儿，孩子都出生了。”

二姑夫气愤地说：“咱不知道你们这爹妈是咋当的，好好的一个孩子整成这样。”这时，二姑家的孩子靓靓放学回来，看二舅和二舅妈来了，地上还坐着个小孩，高兴地放下书包，一下把孩子抱起来，她发现这个孩子四肢完全不会回弯，整个身体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直挺挺的的。二姑怕把肖笛孩子伤着，连忙让靓靓把她放下。

肖笛的爷爷看着眼前这一幕，既心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爸爸接近恳求地说：“爸，二姐，我这实在没办法了，谁谁都不敢看她，怕担责任，我和她妈实在没时间，要不，也不会带这儿来，你们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你也知道怕担责任，就算是个好孩子都怕担责任，更何况是个这样的呢，磕着碰着算谁的吧！谁敢看吧！”二姑有些气愤。

爷爷说：“哎，孩子挺可怜的，英子，就留这儿吧。”

“小付，我这么告诉你，这孩子这样，磕磕碰碰肯定也避免不了，我们给你看行，你别到时候这事那事的来找我们，你要是找我们，孩子你就带走。”二姑一脸严肃地说。

爸爸妈妈一听二姐肯帮忙，一口答应下来，就这样肖笛留在了二姑家里。

肖笛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有些害怕，她怕自己会挨训，所以呆的很老实。到了晚上，二姑为了她上厕所方便，特意给她准备了小尿盆，但是她根本就坐不住，一坐，尿盆就倒了，二姑一看这样，就只能像把婴儿上厕所那样把着她。

睡觉之前，二姑摸摸肖笛的小腿，发现很硬，轻轻对肖笛说：“小笛，我给你捏捏腿，你别怕啊！”肖笛看着二姑点了一下头。二姑捏着肖笛的小腿，发现完全捏不动，就加了点力道，肖笛痛的嗷嗷大哭，二姑看着很心疼，可是不捏不行，就自己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肖笛捏腿，肖笛哭累了，睡着了，二姑看着肖笛很晚才睡。

之后的每一天晚上睡前二姑都会给肖笛捏腿，最开始，肖笛有些抗拒，因为实在太疼了，但是二姑每次都哄她，渐渐地她就习惯了，每天晚上自己主动躺在床上等着二姑“收拾”她。

几个月以后，肖笛能站点儿了，二姑给她买了新鞋子，但是因为鞋太硬了，肖笛走几步，鞋就甩飞了，二姑夫笑着连忙去捡，二姑也笑了，没办法就又去买了鞋底软一点的，慢慢在家锻炼着走。那时候肖笛每天的任务就是各种锻炼：下蹲，靠墙根站立，扶着墙行走。这些几乎成为了她每天的必修课。

肖笛除了腿脚不好之外，体质也很弱，严重缺钙，感冒发烧更是家常便饭，二姑为了给她增强体质，每天保持一个鸡蛋，两粒钙片还有当时亲戚买给自己父亲的高级营养品“麦乳精”都拿来给她喝，用靓靓姐的话说就是“自己作为亲姑娘都没有这待遇。”

就这样二姑二姑夫日复一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转眼又过去了半年，有一天突然发现肖笛可以行走了，虽然无法走直线，身体总往一面倾斜，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她也很开心。二姑和二姑夫更是高兴了，立刻给肖笛的爸爸妈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肖笛会走了。他们听完简直欣喜若狂。肖笛的爸妈每个月都会抽时间来看她一次，但是每次来，看她都是坐在床上玩，完全看不出她的任何变化，肖笛的父母本身也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肖笛自从会走之后，每到开春二姑就经常带她去附近的山上挖野菜，捡蘑菇，捡羊粪，夏天就上山去抓蚂蚱和扁了勾，薅狗尾巴草让二姑给她编小兔子，别提有多开心了。虽然经常会摔跟头，弄得满身是伤，那也阻挡不了她的热情。以至于后来二姑每每说起肖笛小时候的样子最后都会说一句:“小笛，我总和你爸妈讲，我宁愿看十个健康孩子都不愿意看你家这一个，多难啊！压力多大啊！”

那时的肖笛还无法理解这些，每次听完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直到多年以后，她在生活中，在电视上看到那些脑瘫患儿，她才知道，她是多么的不幸却又是多么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