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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第1页)

等着和你去派出所呢!”“反革命你等着!”“我不离地方等着你!”

“赶快滚,不然就挨我一棍!”一个半大小子夺过我手中的棍,问孙喜风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了!”说着,他真的举起棍向孙喜风打去!“不得了了,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猖狂进攻呢!”孙喜风狼狈逃窜,一只鞋子也落在了地上。“给,把你这破鞋挂到脖子上去!”有人捡起鞋子向她扔去。“咕咚!”孙喜风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逃窜。

最后,舅舅向围观的人群发表了一通演说:“街坊四邻都知道,俺妈是个寡妇,在这巷子住了几十年了。从来也没得罪过谁、招惹过谁,俺妈的为人巷子几乎都知道。就是现在整俺妈的这些人,俺妈当初也对她们有过好处,但是她们却恩将仇报。*中,她们纠集起来,怂恿红卫兵抄了俺家,让俺妈游街,跪搓板、戴高帽子,逼着俺妈挖防空洞,硬说俺妈把金条金砖藏到里面了。俺妈挖了一个月也没有挖出来,又怎么能在一夜之间藏到里面呢?这不明摆着是在整人吗!她们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俺妈整死,好占俺家的房!她们屡次想把俺妈谴返,但这是办不到的!俺妈靠这房过了半辈子,把我们拉扯大了。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妈的遗产,你不劳而获就想侵占,凭着一场革命就想从土坯房搬进别人的大瓦房,这怎么可能呢?今天,她们的美梦破灭了,居然恼羞成怒赤膊上阵了!这个孙喜风大家都知道,是个典型的泼妇,是梆子井的一害,整天无所事事在街上骂人。俺妈见了她总是绕道而行,就和见了老虎一样。都在一个巷子住着,本该相安无事,谁也没有把谁的娃摔死,你和俺妈倒有多大的仇吗,你见了俺妈就骂。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不就是想住俺家的房么,但你得靠劳动挣去,凭着你骂人打人就想住到别人的房里去,那事情办不到!就是暂时住进去了,最后还得给人家腾。因为社会总有个理呢,这个理啥时候都不会变,暂时变了,最后还得变过来!”

“打倒不劳而获的人!打倒侵占别人财产的人!”围观的人们喊起了口号。“打倒梆子井的三个婆娘!把三个婆娘揪出来游街!”群情激昂。小伙子们喊着要砸烂孙喜风的三轮车,吓得她老汉赶忙出来推回去了,但仍然挨了两砖……今天真是太痛快了,郁积了多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个晚上出了!孙喜风,这个骄横一世的恶人,居然也受到了惩罚!看来真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兴奋之余,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等待着我和舅舅的会是什么呢?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奶奶对我说:“你把人家打了,走在路上可要小心呢。”“打了就打了,有什么可小心的。”虽这样说,我还是认同奶奶的话,于是就把那年打三娃子勐子送我的那把三角刮刀揣在了身上,可是也没有用着,整个上午平静地过去了。

下午,刚一上课,老陈就从门外探进头来,他先向我的方向看了看,又向桂老师招了下手。桂老师走下讲台到了门外,老陈在她耳边咕叽了一阵,桂老师回来后便向我招了下手。老陈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我还是跟着他到了工宣队部。

“你看看,是不是这娃。”老陈指着我向一个面缠纱布的人说。那个人的头几乎完全被纱布裹住了,只在五官的地方留出了空隙。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我还是可以断定,这就是孙喜风!而我和舅舅并没有打她,她为何是这样一副模样?“就是他把我打成这样子了!”脸部下方的空隙中发出了声音,吊着绷带的手也指向了我。

“啪!”老陈一拍桌子:“你怎么能把一个五十岁的老人打成这样子呢?你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并没有打她。”“你没有打她她怎么成了这样子了?”“这我怎么能知道。”“是他和他舅一块把我打的,还把俺儿也打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人证物证俱在!”“物证在哪里?”“物证马上就会有人拿来,你等着。”很快,小陈就拿着三角刮刀走了进来。“从他的抽屉里搜出来的。”老陈拿过三角刮刀对我说:、“这就是物证,你还抵赖什么?”“你这物证人证什么也说明不了。三角刮刀我压根儿就没用过,是拿着玩的。人证吗,她的伤完全是假的,不信了让她拆开纱布看。”“就算你没有打她,可你总把她儿子打了吧?”“不错,我承认,但那也是有原因的。”“有什么原因呢,你打人还有理了?”“是他们先打俺舅的。”“他打你舅你就应该打他?你小小个娃,怎么敢拿棍子打人呢,这要是把人打死了怎么办?”“打死了我偿命!”“你偿命!你有几条命吗?”“不多,只有一条,可也能偿起!”“你态度还这么蛮横的!你说,你是不是红卫兵?”“红卫兵组织正考虑我呢。”“考虑你,我可以让红卫兵组织不考虑你!”“不考虑就不考虑,有什么了不起的?”“态度极其恶劣,要严肃处理呢!”“严肃处理就严肃处理,我也不怕!”“行,你走吧!”我甩门出来了,只听小陈在里面说:“爸,这娃好象在夜大呆过。”

回到教室已经下课,桂老师拿着教具从里面走出来。“唉,我说你呀,红卫兵组织正考虑你呢,你和别人打的什么架吗?我一再给林老师说,你最近表现还可以,你不给我争气,也给你自己争口气吗。这下好,红卫兵怕又不行了。”红卫兵肯定是不行了,但是现在,还不是红卫兵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学校将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老陈说,要严肃处理!严肃到什么程度呢?不过上次,林老师说要严肃处理赵保国,可回来后却不了了之。也许,赵保国向林老师说了事情的因由。那么我呢,我的情况似乎与赵保国不同:我打了人,又得罪了老陈,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的。把我开除,还是送派出所?后一种可能不大,未成年人大都由学校处理,况且后果也并不严重。那么就是开除了,而我也早不想上这个学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想到这里,我竟然一身轻松!

“母老虎还找你们学校了!”奶奶说:“真是恶人先告状。”“把他怎么不了。”舅舅说:“他还未成年呢,打了人也可以不负责任,主要看他们怎么对待我呢。”实际上,舅舅也没有事。孙喜风之所以找我们学校,就是舅舅还没有单位。至于社会方面,听说舅舅在公安局还认识一个人,这也许就是舅舅要把孙喜风往派出所拉的原因。

“老刘一会儿就来了。”舅舅对奶奶说:“老刘说了,有他在,啥事都没有,公安局和派出所也不是为他们这号人服务的,让我甭怕。”“老陈在家吗?”说着,老刘就来了。他有三十来岁的年纪,高高的身材,长得英俊潇洒。奶奶把他让进屋,忙着倒茶拿烟。“伯母,你也不要怕,啥事也没有。老陈,”他转向舅舅说道:“我给派出所的王所长都说了,如果梆子井有谁来告状就训斥回去,对这种街痞就要采取这种态度。”奶奶给他沏好茶说:“我在街上都不敢见她了,见了我就骂。这都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子,也不知道我咋把她得罪了。”“伯母,你是个好人,我看着呢。实际上,我们公安局里好人也不少。”“我看你就象个好人。”“唉,谁好谁坏大家心里有个谱儿呢。”老刘啜口茶说:“有时不得已把某个人抓了,大家心里还同情那个人呢。所以说,监狱里的人也未必都是坏人。”看来舅舅是不会有事了,那么我呢?对我的处理只能是学校,这不在老刘的职权范围,但既然老刘是公安局的,那么我能不能把老陈的事情向他说说呢?这二年我也总结了一些处世的经验,如果一味地退让、被动地等着别人整你,那么你的境遇只能是越来越惨!相反,如果你主动出击,情形也许会好点。于是我说:“刘叔,我有个情况向你反映呢。”“他还有个情况向我反映?”老刘对舅舅笑了一下问我:“是什么情况呢?”“俺学校的工宣队长前年把一个学生诱奸了,使她怀了三个月的孕,最后不得不转学,可是工宣队长却一直没事,现在还说要处理我呢。”“有这样的事!”老刘瞪大了眼睛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说了老陈的名字,老刘认真记下了。“这事情发生有多长时间了?”“快三年了。”“过了诉讼期了。”老刘说:“《刑事诉讼法》规定,刑事案件的诉讼不得超过半年。再说,受害人也没有起诉。”舅舅说:“看来这个人是要永远地逍遥法外了?”“这没有办法,《刑事诉讼法》就是这么规定的。不过,你不是说他要处理你吗,”老刘对我说:“我可以通过派出所给他施加一下压力,让他知道他的屁股上也有屎!”我也清楚,要扳倒老陈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是,他想整我也很难,学校并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只是林老师把我叫去谈了一次话。“你这次和人打架太不应该了。考验期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结束,我把表格都交给彭敏敏了,你难道连这两天都忍不下来吗?我看你这个人把握不住自己,这是你一个致命的弱点,如果你能把这一点克服了,你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今后干什么事情都要权衡利弊,你图一时的痛快打了人,暂时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对你今后却是不利的。成人间的事情小孩子最好不要参与,你一旦打死了人,可就要负刑事责任呢,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至于入红卫兵的事,以后再说吧。”无疑,考验期又取消了,不过我也可以理解,学校总不至于一点惩罚都不给我吧?与我得到的“收益”相比,这种惩罚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此伤心吗?不,还是有的,她就是彭敏敏!

第三十三章

、、整整一个学期几乎全在校办工厂里度过了。至学工劳动结束,我既没有被红卫兵组织吸收,也没有得到一条我朝思暮想的腰带,我的那些表现,我对肉联厂师傅的许诺,全落了空!我还是我,没有丝毫的变化。刘光辉嘲笑我:“你替校办工厂拉羊肠子,你想加入红卫兵,就和我想到机加工车间一样,全都实现不了。”“谁想加入红卫兵了,我压根儿就不想!你想进机加工车间可是谁都知道的。”谁知这句话竟传到了林老师的耳里。“对他的考验也就到此结束了。”结束了就结束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入红卫兵我也照样可以活下去!

可是奶奶说:“一个学期又完了,你还是没有加入红卫兵,象这样子下去你怎么得了呢。”为了证明不是家庭的原因她又说:“咱巷子苗世慧他家也被抄了,可人家咋就当上了红卫兵呢,你咋就当不上呢?”苗世慧家在毛老三的隔壁,也是独院,也有一口很深的井。听说他爷作过清朝的官,抄家时抄出来好多清朝的东西,但是他爷早死了,于是批斗游街全让他爸承担了。苗世慧在学校表现很突出,上个学期他整天呆在防空洞里,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满身是土,直到薛龙虎说不挖了,他才恢复了常态。如果和他比,我还是有些距离。所以奶奶说:“开学的时候邓老师就说了,重在个人表现呢,看来你还是表现不好。”“奶,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别的说啥呢,现在又不讲学习了,你不入红卫兵还能干啥?”也是的,不入红卫兵什么也干不了!“你舅那时候还能上大学,你到时候能干啥呢?”“到时候再说。”我不想听奶奶唠叨,一转身到了街上。

、、梆子井最近也发生了好多事情。首先是银子他爸回来了!自从银子死后,他一直是大家关注的交点。派出所和张凤莲等着他,梆子井的人也希望他出现,可是当他真正出现时,人们又希望他快快离开。他先回家看了看,门上贴着封条,他透过窗户向里望了两眼,然后,就一声不响地向城墙走去。李翠仙马上报告了张凤莲,张凤莲叫来了小陈和派出所的民警,可是当他们赶到时,银子他爸已经在城墙上了。他们望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他在城墙上站着,默默地注视着一个方向。最后,民警让张凤莲上去和他沟通一下。

银子他爸依然望着前方,丝毫也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民警让你下去。”张凤莲已经到了身边,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言不发。“民警找你有话说呢,你和我下去!”张凤莲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他,终于回头望了她一眼,似乎还露了一个惨然的笑!张凤莲倒退了几步:“你是人还是鬼?民警让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银子他爸却象个麻袋似的,突然向城外坠去,很快就听到咚的一响,他坠到了城外的树林里。

小陈、派出所的民警,所有围观的人,全跑到了树林里。银子她爸象个蜥蜴似的俯卧在地上,头有点偏,两条胳膊充分地伸着,两只脚显得很狼藉;鞋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袜子在脚上也套得很牵强,他的身下有很大一滩血。民警问:“他为啥要死呢?”没有人回答他。张凤莲从城墙上下来说:“死有余辜!”民警说;“他一死,银子的案子就成了无头案了。”虽然大家都有点惋惜,但也没有办法。

再下来,就是那条反动标语的事。梆子井的人几乎全被叫到公社比对笔迹,比来比去,没有一个人的字迹相似。于是,也被当作悬案搁置了起来。其实世界上的事本就如此,要想真正搞明白谈何容易!大家都在这个纷纭复杂的世上生存,凡事也不可太认真。

前不久,不知是谁,在毛老三的茶馆旁贴了一张大字报。叙述了他家在“*”中的遭遇,末尾还说了两句发人深思的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和喜子看了这张大字报。喜子说:“这两句话出自三言二拍。”三言二拍我也不知道。“三言就是《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二拍就是一刻和二刻《拍案惊奇》。”我很钦佩喜子的知识,不无羡慕地问:“这些书你全看过了?”“我哪儿看过了,听俺哥说的。”“你能搞到这些书吗?”“现在上哪儿搞这些书去。听说西门外有个小人书摊子,里面好像有这些书,咱们去看看吧?”还真如喜子说的,西门外果然有小人书摊子,而且还不止一个!五颜六色的小人书全摆在那些直立的木架上。看了看,虽然没有三言二拍,但却有很多当时已禁止的书。像《说岳全传》《杨家将》《隋唐演义》等等,我为这个发现感到欣喜,当即就主动做东,和喜子看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这里。小人书每租一本一分钱,虽然不贵,对我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喜子一个下午就看了十几本,我真有点承受不起了!

《说岳全传》和《杨家将》以前只是听说过,这次可大饱了眼福,好几十集,一本不落地全看了下来。我被岳家军的英勇折服,也为他们的愚忠哀叹;我为杨家将的武艺叫绝,也为他们的命运惋惜。我不明白,好人为什么总不得好报,恶人却往往飞黄腾达?贤良为什么总是遭到谗害,奸臣却占据着高官厚禄、总是受到重用?皇帝为什么那么昏庸,忠臣为什么那么悲惨?我的问题很多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有一天,喜子问我:“你知道秦桧最后是个啥下场?”小人书只说到岳飞凤波亭被害,对秦桧的下场并没有交代。“秦桧有什么下场呢?”“当然有下场了。秦桧最后人人喊打,他没地方躲,钻到公鸡的脑子里去了。”秦桧怎么会钻到公鸡的脑子里去呢?真是匪夷所思!“你是听谁说的,不会是你哥吧?”“我听俺妈说的。俺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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