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抓野兽的陷阱,你不能过去。”
说完,少年手里提着的桐油灯在寒风之中轻轻摇晃,微弱光亮顺着霜雪洒下来,恰好晃进站在树干旁侧男人的眸底。
敖战听到从上面传来的浅淡嗓音,站定在古树边,一动不动。
从上面只能望见那人积满白雪的发顶,少年见对方不作回应,原本淡漠的一张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
脚尖在古树的枝桠上轻点几下,只见少年整个人赫然腾空,披在身上的厚重斗篷扬起,带下去纷纷扬扬的小片积雪。
少年身形灵巧轻便,在半空之中一度停滞,踩踏几下苍老树干、如同一只仙鹤般从高空坠落——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人便从几米高处跃至地面。
绣着祥云纹饰的皂靴踩在柔软积雪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拍了拍围在自己脖颈处的一圈软毛上的小片雪花,少年扯了把斗篷系带,将身上衣物褶皱一一整理好,之后才转身过去,抬手拽了一把面前男人的衣袖:“喂。”
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挑眉讶异的神色一般,少年一张脸粉雕玉琢,面无表情地仰首,神情淡然。
张青岚抬头望他,这才发现对方眼角眉梢都沾染着一股桀骜气,平直的剑眉拧起来,眼神严肃之中还带了些许的凶戾。
男人沉默片刻,随即将少年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把打开,也不管自己此时肩头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雪:“……你是谁?”
少年恍若未闻,只是吹了吹自己泛起来红痕的手背,另一只手抬起桐油灯盏,在昏暗天地间映亮出一角,这才将对方的脸色看得分明。
风雪呜咽,夜色悄然笼罩,密林之中只剩下偶尔几声嘶哑鸟鸣。
在灯盏的微弱烛光之下,男人脸颊上的刺青便显得格外明显而凶悍。对方一头枯草似的长发用破旧布带草草束在脑后,身上穿着更是单薄,一双草鞋陷入积雪之中,脚背和双手一样、冻得通红。
“啊,黥面……”少年面色不变,语调平平:“你是太吉的俘虏。”
敖战听到这话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丝毫不掩饰自己浑身上下的凶戾气息,嗓音粗砺沙哑:“是又如何?”
明显挑衅的话语、尾音被寒风吞吃大半,再落到张青岚耳朵里时便已经没了什么威慑能力。
少年面相十分稚嫩,约莫不过束发的年纪,胆子倒是比旁人要大得很,听到对方这样说也只是摇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于刻板:“我只是告诉你前面有捕猎用的陷阱,不能过去。”
他一副矜贵公子的打扮,身上的貂皮斗篷看起来十分暖和。墨发用玉簪束起来一半,其余则堆积在脖颈旁围着的那一圈软毛上,乌黑油亮的几缕。
加上那双古井无波一半的漆黑瞳仁,整个好似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只可惜敖战自认是个粗人,赏不来那仙人之美,很快就趁着那小公子不注意,三两下将人的双手抓过来合拢,从腰间掏出来一根麻绳、三两下打了个死结。
桐油灯盏一个不稳,从张青岚手中脱落。
“咔”的一声轻响,整个摔进了积雪之中,火光明灭飘忽过片刻,不多时便彻底熄灭。
“哦?”敖战扯起来嘴角,露出里面一排整齐的白牙,皮笑肉不笑:“是吗?”
少年自然是猝不及防,只觉得面前掠过一股凉风、叫人忍不住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便已经落到了那个敌国俘虏手中,动弹不得。
感受到对方五指指腹传递过来的寒凉,张青岚疑惑:“你在做什么?”
敖战嗤笑一声,也不知道面前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压着嗓子道:“晋阳同太吉是死敌,上及国君下至平民,只要遇见,便免不了一场死斗。”
“更何况太吉战败,这黥面正是拜你们所赐……此处刚好无人,你说,我便趁这机会把你杀了,如何?”
麻绳粗砺,磨得少年腕骨生疼。
敖战扯着麻绳,趁对方因为受力而身形不稳时出手,将人直接抵在身后树干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少年却是直到这时也并未表现出来什么惊惶神色,垂眸望向那根将自己领子上白毛压得糟乱的麻绳,拖长了音调:“哎……?”
脸上仍旧是那副木头模样,就连被胁迫时也吝啬得不分出半点情绪。
敖战额前青筋一跳,看得心烦,当即拉紧了手中麻绳,想要往对方脖颈上套过去——
同一时间,只见眼前少年身形忽然化作虚影,一股劲风扫过、周围白雪随之扬起!形成道道雪幕。
身前一空,男人当机立断抬起手臂,挡下来自身后如同疾风般的侧腿一踢。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之间因为打斗而生出一道气劲,将积雪之下掩藏的碎石草屑都激起来,使得双双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