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姬在大昭国很有名,江湖中常有她的传言,只不过不是什么美名,而是恶名。”
永乐静静地说道,“她是剑意门的高手,却因为作风太过狠辣被剑意门所不容。传言曾经因为一个男人多看了她一眼,她就杀干净了那个男人的全家、以及所有熟悉的朋友。不过她故意让那个男人逃走了,逃到了千里之外、山林之中,然后隐居了起来。她让那个男人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就在男人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时,她又找到了他,极尽折磨。”
“她死了。”银弓终于开口了。
“都说她有一种特殊的追缉之术,就算人逃到了天涯海角,她也能把对方挖出来。”
“她已经死了。”
“一个柔姬死了,还有无数个柔姬会追过来。”永乐苦笑了起来,出言嘲讽着自己。“你不是说我胆小如鼠吗?我感谢你放过我一次,但是之后无数次的追杀也是你给我带来的。只要我跟你在一起,就会注定危险不断。你杀了那十七个修仙者后,在客栈里,我不敢出门,晚上睡觉,我也睡不安稳。我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就连柔姬杀过来的时候,我心里也只是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
银弓没有回话,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淡金色的光洒落在弓身上,冰晶一样通透,又流光溢彩。这样的绝世武器,不管是对玄天宫的修仙者来说,还是对剑意门的剑客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尤其是在见到永乐这个身无长处的普通人之后,想不动点歪心思太难了。
“我们之间,到底签订过契约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她深吸了一口气,“放过我?”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永乐放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却没有力气握成拳头,她侧着头挪开视线不去看银弓,却又对上另一边那清澈见底的湖泊,身体和唇鼻似乎已经陷入那种冰冷窒息的包围之中了。
银弓没有回话。
永乐的心狂跳了起来,不知道它是懒得回答她,还是在思考要怎么惩罚她。她微微屏住了呼吸,胆子空前得大了起来,说出话一句比一句带刺:“东阳,其实你可以去找一个强者,亦或者……你觉得强者不如我好控制?”
从死亡之原到青云城,再到眼前这个山野里,她对银弓的积怨早就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树叶在风中沙沙响,从远处传来了愉悦的歌曲哼唱,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了一般,变得分外漫长。
“对,强者没有你的用处大。”银弓终于被激怒了,冷冷讥讽道,“我是因杀戮而生,不是为了做某些人手中的工具。只有那些蠢货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我才可以兴奋地享受我的盛宴。难道你想让我做一个安静的宝物,镇邪吗?”
银弓的声音很冷,它的弓身像是冰块做的,声音也像是冰做的。彻骨的冰冷,刀锋般的锐利,寒意从背脊爬满了全身,将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永乐震惊了,没想到这才是真相!她完全说不出话争辩的话来了,银弓要让她当筢子,难道还要问耙子愿意不愿意?可笑的是,她曾经还以为自己有所不同,至少在它还算和颜悦色的情况之下,她以为……
她以为,至少有一点点是不同的。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可以。”银弓淡淡地回答她,“我比你强得多,所以我做什么你都只能受着。不仅要受着,还要哄得我高兴。或者你有本事你可以逃一次试试看,只不过下次我再找到你,我会把你撕成碎片,而不是把你扔进水里。”
永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黑白交替,差点被气晕了过去。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哼唱歌曲的声音渐渐临近了,一个背着包袱又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相当体面,衣裳光鲜亮丽,头发也梳得精致漂亮,大概是从富贵人家里回来探亲的丫环侍女,还是最高等的那一种。她的神色飞扬,脸上也带着甜甜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脚下一个没留神,被横躺在地上的永乐绊得踉跄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呀,你怎么……”那姑娘急忙地蹲下了身来看她的情况,“你受伤了吗?”
“……我……遇到了野兽。”永乐虚弱地回了一句话,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嘴唇也都干裂了开,“还好身上带了一些药,不然就交代在这里了……”
那姑娘眼尖地发现,永乐在外衣勉强遮盖之下的身体上面缠满了绷带,她顿时心生了怜悯,伸手将永乐小心地半扶着坐了起来,柔声说道:“我叫山茶,就住在这湖泊对面的村庄里,我看你现在也难以动弹,这周围也没什么别的去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先跟我回家歇息一晚再做打算吧。”
永乐迟疑着不敢答应。
山茶越是好心,她越不敢答应,只恐怕会给山茶招来祸事。只是又一想,柔姬已经死了,应该暂时没人为了银弓而追来了……吧?
山茶见她犹豫,一双圆眼睛眨了眨,只好又说:“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歹人。你如果要去最近的城镇的话,就算坐马车也要大半天呢!我看你这状况,也没力气去啊……”
银弓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脑海里,他说:“你如果不去,也用不着想着以后会怎么死了,就这几天你就会死,饿死的。”
“……”
永乐本来就在气头之上,听他不耐烦的出了声儿,她的眼前又气得一黑,急得山茶伸手过来掐她的人中,痛得她叫都叫不出来。好一会儿,永乐才缓过来,对山茶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意:“那就谢谢你了,山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