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闻言,唇角轻然勾起一个弧度,随即撩袍也将身蹲下,身旁少女微微一震的身形他未有察觉,只是看着自己亲手培植的第一株花苗,不由生出了几分自豪。
“从前的花草皆是檀墨打理,自己亲手培植,倒是第一次。”
少女闻言微微一愣,不由偏过头,看着少年温和的侧颜,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暖流。
所以,他第一次亲手培植的花种是她送的?
“所以我翻了许多相关的书,倒也学到了许多。”
看到谢昀陡然转过头来,崔知晚不由低首佯装看着蜀葵,掩饰了几分局促道:“看来它已经认你这个主人了,便是我想把它接回去,它都不愿了。”
听到少女逗趣之语,谢昀轻笑出声,随即眸中微微一顿,恍然间发现。
方才的愁绪,似乎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而这一刻身旁的少女并未察觉,只是静静地蹲在那儿,两手伏在膝上,侧颜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宁静,落在蜀葵上的目光一动不动,好像看着极为珍贵的东西般。
……
这一幕仿佛停滞,落在了远处徐成君的眼中,久久在脑海中盘旋,徐成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怎么踩到石子险些崴了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热闹的阁楼中。
听着嘈杂而欣然的人声,她却觉得自己似乎更为冷清,孤独。
徐成君紧紧的攥着裙子,靠着朱红木梯背后空荡的角落,静静地蹲了下去,将自己默然的隐藏在阴影里,泪水却是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流下来,湿了裙子。
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从前的她清高,骄傲,而如今的她就像是从云端跌下来的天鹅一般,掉入了一滩泥泞之中,即便有着一身的才华又如何?
终究只是宫里万千奴婢中的一个,再也无法以平等的姿态站在顾砚龄,严如英,崔知晚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眼前。
不该是这样的,本不该是这样的。
少女的身影透射在墙上微微颤动,少女将头埋入手臂间,双手紧紧攥着裙子,显得落寞而苍凉。
她只知道,自己需要改变这样的现状。
也唯有自己,才能改变。
第二百四十一章 矛盾激化
这一日秋高清爽,明媚的阳光从云层中渐渐露出,射下万丈金芒,下了朝的张怀宗与顾正德并立而行,沉吟了半晌后,顾正德不由问出声来。
“阁老当真要退隐归乡了?”
听到此话的张怀宗眸中微微一动,抬头看了看琉璃瓦歇顶上灿然夺目的光芒,刺眼的让他不由虚了虚眼睛,眼角的皱纹既苍老又无奈。
“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少亭啊”
垂垂老矣的张怀宗拍了拍顾正德扶着他的手,嘴边的笑意在这璀璨的秋日下显得有几分凄凉。
“你也当记住这个道理。”
顾正德闻言眸中微微有些无力回天的黯然,自然知晓张阁老语中的道理。
“如今我老了,如严惟章的人所言,我的青词已经比不过他的儿子严厚昭,就连内阁里的政务,处理起来也没有他那般顺手了。”
“阁老”
见顾正德欲言又止,张怀宗摆了摆手,声音渐渐地压低了许多。
“如今在内阁,我已是个无用的老头子了,有时候看个奏疏,眼睛都花了,人老了,忘性就大,写出来的错字也越来越多,再这般下去,便是我不退,这时局也要推着我退了。”
听到身旁张阁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迟暮的悲凉,顾正德不由多了几分怆然,如张阁老所言,如今他的帝宠的确不比从前了。无论是写的青词不得陛下褒奖,还是偶有在奏疏上写错了字遭到怒然的驳斥,这都是一个又一个惊心的警醒。
可真正惊心的,便是那一日火烧奉先殿,皇帝连夜召了内阁前去,那时正值凌晨,因着张阁老于内阁中最为年老,要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昏昏沉沉的从锦被中爬起来,换上朝服,赶着鸡尚未啼鸣的时候进宫面圣,的确难为了些。
人老了,手脚难免会变得迟缓了些,即便是紧赶慢赶,相比于当日睡在值班楹房,提着衣尾气喘吁吁跑去乾清宫的严惟章,张阁老竟还晚到了几分。
若放从前,这并非极大的过错,然而那夜他人还未站稳,礼尚还行了一半的时候,便在内阁和六部的面前,被皇帝厉声斥责,张阁老颤颤巍巍的下跪认了错,第二日又赶着交上了罪疏,却仍旧被皇帝斥责为傲慢,将罪疏打了回去。
其实顾正德与张怀宗皆明白,皇帝之所以这般,虽有严惟章一党的人从旁挑拨的原因,却也有更重要的间隙,那便是建恒帝与张怀宗之间,作为皇权与相权的间隙。
从前张怀宗坐上首辅之位时,日日兢兢业业,在皇帝眼中自然是难得的治世能臣,可待到时间越长,张怀宗这首辅之位坐的越稳,门下的学生越多时,便越发不得建恒帝喜欢,而最重要的,作为天子的建恒帝,自然认为自己为国操劳,偶有的放松,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该有的。